陈雨声║《老胡同》外五首（诗歌）
◆ 老胡同
老胡同里，仿佛有着死不完的人
每隔一段时间
送葬的队伍，吹吹打打哭哭泣泣
排着队
从春天到冬天
从人间到天堂
哀悼别人，也悼念着自己
老胡同门口的花圈店堆满了花圈
老板娘嗑着瓜子
望着从门口经过的一长串队伍
等待着，某个冒失的姓名
突然出现在花圈上
老胡同里，每一张脸都惊人的相似
镶在一扇扇雕花木格窗子上
像一块块曛肉 或者一些失去水份的物件
这里，曾住过他们祖先的祖先
他们，只是将祖先走过的路再重复一遍
某个阳光充足的午后
他们会拎上自己的几根老骨头
在院子里晒晒 顺便
将身上的东西整理一下
头发是头发
指甲是指甲
往事是往事
后来，有消息说
有人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
这里，将被开发成旅游度假村
他们的儿辈或者孙辈 都拉长脖子等着
将祖宗们的几根老骨头卖掉
有一天，挖土机的声音
从老收音机里传来 他们
又重新将自己整理一遍
头发是头发
指甲是指甲
往事是往事
老胡同门口的花圈店里
老板娘卖完了一屋子的花圈
然后，亲手做了一个最大的
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一天夜里，有人看到
她扛着自己的花圈
踩碎了一地的月光
也离开了这里
◆ 老屋
如果 想要回到故乡
已经不存在的老屋
得让死去的记忆
回到废墟
再死上一次
今夜 一场大雨
呼喊着游子的乳名
翻山越岭
踩着疏松的骨骼 抵达
心脏，泥石流的中心
恐慌卡在喉咙，来不及喊出
尽量去适应一场雨
必须让雨水
将这积满尘垢的身体
还原成一枚卵子
干干净净的
原路返回 子宫
妈妈，冷
我只想回到老屋
好好的睡上一觉
◆ 三月
三月。草长莺飞
合适踏青 更合适
拎着骨头赶路
无论多急 也不能冒冒失失
提前。推开一扇墓门
酒肉上了祭台
是人是鬼
都能一饱二醉
一扇墓门 里外都是诱惑
阴与阳 推杯换盏
缩短着彼此间的距离
怀着醉意
人和鬼互换了身份
鬼走出墓门 人模鬼样
人间一日 燃尽骨头的粼火
也抵达不了故乡
人躺进坟墓 大梦一场
醒来。荒唐了半生
◆ 水稻与稗草
是一条命
就有活着的欲望
稗草也不例外
一亩三分的天涯
水稻与稗子 自我放逐
赤裸的身子 洁白
月亮也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缕春风 在人间
揭开了大片的绿帽子
烂嘴壳的乌鸦
开始了道德的演说
一把锄头 老眼昏花
早已乱了方寸
水稻与稗草
有点像
哲学家跟二流子
它们称兄道弟 醉醺醺的
晃悠在同一条路上
其实 一株稗草
也渴望着怀胎十月
对于行走在大城市的商场
一袋袋满怀心事的大米而言
开口叫谁一声娘亲 一样
都会让人泪流满面
◆ 车站
茫茫人海
总期待着跟一个人
久别重逢
一如很多年前
隔着千山万水
自己跟自己
告别
◆ 酒鬼
他说壶中有大片的土地
他说壶中是荒凉的村庄
他说壶中有怀孕的女人
最后还说，壶中有故乡的月亮
他仰着头 不停地喝
天生的颈椎病愈发严重──
酒壶愈来愈空
月亮躲进了云层
城市的街灯渐次亮起
四只脚的影子 拎着
两只脚的躯体，摇摇晃晃
高楼开始倾斜，黑逐渐变成白
原来，醉眼看世界
世界也是醉的
一阵冷风打来
钢铁焊接成的胃
翻江倒海，汽车尾气混合着前尘往事
喷涌而出，如家乡奔腾着的北盘江
一去不复返
灵魂飘了起来，飘了起来
在灯红酒绿的上空 俯视着
臭气熏天的肉身
他习惯性地仰起头 酒壶空了
月亮，也不知去向
图文无关，文章配图来源：拍摄作者 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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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雨声，本名 陈开翔，男，现飘泊于杭州。不追逐浮华，只执著于内心的真实。
编辑：张沛霖；校对：夏鸥
策划：周逸帆；责编：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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