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错图笔记》:一本清代“海鲜”图鉴的解密笔记
▲ 《海错图笔记》。摄影/honyi
人类对海洋的好奇从未停止。清康熙年间,聂璜绘制了一部海洋生物图谱,取名为《海错图》。“海错”的“错”取种类繁多之意,韦应物有诗云:“山珍海错弃藩篱,烹犊羊羔如折葵。”(《长安道诗》)书中共描绘海底生物共300多种,皆为聂璜亲眼所见或亲耳所闻后所绘制出来的,画风清奇,妙趣横生,连乾隆皇帝也拿来当消遣的枕边书。三百年后,《海错图》激起了“博物君”张辰亮对于海洋世界的暗涌般的好奇心,他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对《海错图》记载的生物进行分析、考证和实地考察,并写下了《海错图笔记》,开始了和聂璜跨越时空的对话。
聂璜遥想
《海错图》:清宫里最“奇葩”的图谱
故宫里珍藏着一套特别“奇葩“的图谱。
▲ 《海错图》和里面画的生物。图/《博物》
画工不算最精巧,画风也不算最漂亮。然而,在好东西不计其数的故宫里,它却得到了历代皇帝的喜爱,尤其是乾隆,对它爱不释手,声称它“满足了自己对大海的想象。”
这就是《海错图》,它成书于清康熙年间,是浙江人聂璜绘制的一部海洋生物图谱。
▲ 鲥鱼。图/聂璜《海错图》
海错的“错”,并不意味着错误,而是种类繁多、错杂的意思。其实海错在古人心中的含义,基本等同于我们眼里的海鲜。现在我们说山珍海味,搁唐代的话就是山珍海错,韦应物在《长安道诗》写“山珍海错弃藩篱,烹犊羊羔如折葵”。
聂璜是个对海洋和生物特别感兴趣的人,恰逢康熙年间,海禁开放,他便从钱塘老家来到今天的台州、温州一带,后来干脆云游四海,从河北、江浙一路到云南、广西,有河有海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 鳄鱼。身上的火焰是画上去的,推测可能为上贡所绘制的祥瑞。但聂璜以为是真的,画了下来。图/聂璜《海错图》
他把在中国沿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海洋生物都画进了这部图谱,共描绘了300多种生物,涵盖了动物界的大部分主要类群,和不少海滨植物,甚至还有一些传说中的异象。画风清奇,每幅图都配有文字介绍与小赞一首,读起来颇有趣味。
聂璜不但从翻阅了诸多古籍文献,亲自上阵去海鲜市场观摩,还广泛结交渔民,到处打听。无论是看到的,还是听说的生物,他都会把它画下来,并翻阅群书进行考证。
▲ 鹿鱼化鹿。聂璜认为海岛上的鹿是一种叫鹿鱼的鱼化成的,然而我们知道,不可能的。图/聂璜《海错图》
《海错图》里,不但有生物具体的长相,还有习性、食物链、传说方志等。当然,更重要的是作为一本“海鲜”图谱,还都推荐了烹饪方法。
《海错图》不是传统的工笔画风格,画风非常独特,甚至有些幽默感。动物们的“表情“看起来都非常一本正经,甚至有些目光呆滞,偶有几幅做凶狠状,也带着点诙谐的感觉。
▲ 人鱼。简直就是一个肤色深的秃顶中年男子嘛!图/聂璜《海错图》
《海错图》中查不到进献的字眼,聂璜在此书作成后,并没有打算上贡给皇家。直到雍正年间,太监苏培盛(对,就是《甄嬛传》里的苏培盛)把它带进宫中,后来才成为乾隆皇帝的枕边书。
乾隆把它摆在最重要的居所重华宫内,方便随时翻阅,还喜欢到下了好几次圣旨,要求重新装订它。若干年后,他组织编纂清代皇室书画珍品大全《石渠宝笈》及其《续编》,又把专门把《海错图》放了进去。
张辰亮自述
《海错图笔记》:一本清代“海鲜”图鉴的解密笔记
中学时,我有一次去故宫玩。身为生物爱好者的我,被书画展区的一排动物画谱吸引了。沿着展台看过去,第一本是《鸟谱》,精美绝伦的花鸟画。第二本是《鹁鸽谱》,各种古代观赏鸽。第三本《兽谱》,各种走兽,里面有一张是一头黑猪。当时我觉得有点儿可笑,一头猪也值得画进皇家画谱?
▲ 2017年,美国西海岸观察侧腕水母。供图/张辰亮
但当我看到最后一本《海错图》时,那头猪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这本画谱里全是稀奇古怪的海洋生物,画风也和前几本截然不同。说它是工笔画吧,动物的神态又十分卡通;说它是漫画吧,可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而且这些动物似乎在现实中都有原型。记得有一幅是“井鱼”,画的是一只头顶喷水的大海兽,一眼即知其原型是鲸鱼。
▲ 鲸鱼。除了会喷水,好像没什么相同点了。图/聂璜《海错图》
看惯了花鸟画的我,惊讶于中国竟然有如此有趣的海洋生物图谱。同时,我感觉体内一个暗埋的兴趣点发光了。
我从小就对动物感兴趣,尤其喜欢昆虫。然而每当家人带我去海边旅游时,我都会第一时间跑到沙滩最边缘的礁石区。那里带给我的兴奋,比昆虫要大得多:石头上附着藤壶、海藻,石缝里藏着小螃蟹,积满海水的石窝里满是伸开触手的海葵、傻头傻脑的小鱼、背着螺壳的寄居蟹……方寸之地竟有如此密集、多样的生物,这是生在城市的我无法想象的。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海洋的种子。
▲ 在婆罗洲沙巴海鲜市场观察箱鲀。供图/张辰亮
随着长大,我对海洋生物的兴趣越来越浓。阅读相关书籍、去各地沿海探访、在珊瑚礁海域浮潜、拍摄海生物的生态照、为杂志撰写和策划海鲜类稿件、每到沿海城市必去海鲜市场遛弯儿,这些成了我最爱做的事。
2014年,一听说《海错图》被故宫出版了,我立马买了一本。但我发现,书中也有不靠谱之处。比如有些动物聂璜未曾亲见,仅根据别人描述绘制,外形有很大失真。关于生物习性的记载,也是真假混杂。也正因如此,我得以从文字和画中发现蛛丝马迹,辨别真伪,并一步一步推理分析,从而鉴定出画中生物的真身。就像在破案一样,非常过瘾。
▲ 2017,马里亚纳军舰岛,正在拍摄粒唇鲻的张辰亮。供图/张辰亮
2015年,我开始正式考证书中的生物;2016年出版了《海错图笔记》;2017年出版了《海错图笔记·贰》。
现在,就是这本《海错图笔记·叁》了。
▲ 《海错图笔记》系列。摄影/honyi
《海错图》这本书我为什么喜欢写,就是我得跟着聂璜的思路走,先看一遍原文,他到底写了什么?聂璜会给你很多有趣的提醒。
如果我们现代人要介绍一个生物,我们绝对不会按照他那种思路去写,怎么想都想不到那个点上。尤其我们干科普的,有时候形成一个套路,但是他会给你提供新思路。比如说鳓鱼,其实他就提了一句,“头那有骨,杂凑拼之,俨然一鹤”。
▲ 《海错图》中说,鳓鱼头骨拼起来,“俨然一鹤”。张辰亮联系到一位擅做鱼骨标本的爱好者,对方用鳓鱼头骨拼成的鹤。图/《海错图笔记·叁》
聂璜写书行文,就是在看到一个物种以后,去找物种所有资料,然后去探访渔民,去问他的朋友,自己观察标本,最后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再给出自己的分析。其实考证就是这么个流程。我跟聂璜做的可以说是一样的事情,只是建立在了更现代科学的基础上。
比如大闸蟹的“闸”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话题其实大家都在聊,但是每个人都只是在抄。一搜大闸蟹是怎么来的,复制粘贴,一篇公众号推文就这么出来了,有时候复制的东西前后矛盾都不知道。我自己写的时候,就会去分析不合理之处,还要找其他人是怎么反驳这种观点的,最后两相对比,才做出一个判断来。
▲ 溱湖渔民的传统蟹簖示意图。图/《海错图笔记·叁》
我发现其中有一个学说,“闸”是一种抓蟹的工具,蟹簖。我以为这个东西已经非常常见了,但是考证的时候发现根本就不是,有些景区里的竹篱笆就假装是蟹簖。其实那玩意一看结构就不对,根本就逮不着大闸蟹。
现在一般没有人用蟹簖来抓蟹了,它已经几乎失传了。我发现只有溱湖那个地方才管大闸蟹还叫簖蟹,我就找到当地一个卖大闸蟹的商人。他帮我去渔业社问,最后才找到了一段老视频,是当时央视请一个老渔民让他现场搭了一个簖,这才把结构拍清楚了。然后在这基础上,我又跟画师沟通,才把蟹簖的结构复原了出来。
在《海错图》里你会发现,聂璜当时无法解释一些现象,只能把这些现象记录下来,等待后世有人能够解释。
比如说《海错图》里边有一种鱼叫麻鱼,图画得很不清晰,几乎没有长成那样的鱼。但是按照文字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电鳐,这种鱼会放电,人一拿着就被电麻了,所以叫麻鱼。麻鱼是别人跟聂璜转述的,画出来就很失真。
▲ 麻鱼。图/聂璜《海错图》
聂璜说说鱼身上长着虎纹,我去考证,发现中国长虎纹的电鳐其实只有一种,叫丁氏双鳍电鳐;它的纹饰多变,有点状的、豹纹的,也有虎纹。那最后就基本上可以确定,麻鱼就是丁氏双鳍电鳐。
看《海错图》时,当我发现今天的科学已经可以解决其中一些问题,而我是第一个(回答了这些问题并写作下来的人)。这时候,我就好像真的有了一种跟聂璜「跨时空对话」的感觉。
▲ 《海错图笔记》。摄影/honyi
想知道更多《海错图笔记》有趣的考证故事?10月19日,专注科学传播的“博物达人”张辰亮将携新书《海错图笔记·叁》做客方所广州店,与读者朋友们共同揭秘清宫里最“奇葩”的图谱。
-活 动 预 告-
《海错图笔记·叁》新书首发会
——揭秘清代奇葩皇家图谱
时间:2019年10月19日(六) 19:30-21:30
地点:方所广州店(广州市天河区天河路383号太古汇MU35号)
嘉宾: 张辰亮
主办方:方所、中信出版集团、中国国家地理·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