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建|说中国画

“中国画”这个词,是比较混乱的一个词。30年代(20世纪),西方的文化进来以后,为了区别油画或者西方绘画给出的国画这个词,当时有国医、国学、国乐等等。现在说“中国画是什么”,反过来说比较容易,像齐白石画的是中国画,张大千画的是中国画,黄宾虹画的是中国画,宋徽宗赵佶画的是中国画,王蒙、赵孟頫画的是中国画。

现在所说的中国画,基本成型应该在宋代。但在南唐,大概就是李煜那时候开始重视画家的。李煜自己也画,但是传下来的不多。中国人通常说艺术是一个败家子的玩意儿,不是一个创造物质财富的活动。那么,中国有两个最大的败家子。一个是南唐的后主李煜,有了李煜和没了李煜,汉字是不一样的,中国文学也是不一样的。李煜不单是在词方面,在中国的诗歌上,甚至在中国的文字上,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自从有了李煜,中国的这种抒发自己内心情绪的文字开始有力度。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基本上都在谈李煜。《人间词话》出来后,我没有看到过哪一个现代人评论词这件事,甚至评论诗歌,不提到这本书的。王国维一辈子彻头彻尾崇拜的就是李煜,确实也值得他这么去做。另外还有一个败家子就是宋末的皇帝—宋徽宗赵佶。他是一个非常差的皇帝,政治上一塌糊涂,又低能又胡搞,但在艺术上确实有非常大的才能。他不单自己画得非常好,还组织和奠定了中国绘画的基础。

那么,这种败家子是不是就没有用呢?不是。从现在的角度来看,恰恰是这些败家子留下来的文化成果对今天的人类非常重要。人究竟是为什么活着?有各种各样很伟大很崇高的说法。不好说哪一些是对的,哪一些是错的,只能比哪一种说法鼓励我们活得美好,哪一种说法鼓励我们更真诚。丰子恺在一篇杂文里说: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求快乐。当然他认为快乐有很多种,有比较浅薄、比较简单的快乐和比较深远、比较长久、意义更加崇高的快乐。

那么,就这个定义往下追究,我认为中国有一句成语说得很好:欲壑难填。人就靠着“欲壑难填”,才发展到今天。比如说我们懒得走路就发明了车,挑东西挑不动就希望用手推,然后是用马来拉,然后发明了蒸汽机……人类发展到今天,我们是不是就走入了天堂?没有。我有一次看电视,有个统计数据很有意思,好像是说如果充分利用现代农业技术,运作得好的话,只要南非一半的耕地就可以养活全球的人。但是很遗憾,现在全球还有很多人在挨饿,耕地面积越来越少。是不是全球总的耕地面积不够?不是!而是人类要用更大的力量来满足更高的物质享受的追求。比如说,大量的耗能啊,非常高速地破坏环境啊等等。其实都是人类这种不可逆转的,从内心来说特别希望享受的欲望的推动。这种欲望以后不会减掉,会越来越多。那么,地球很可能毁在曾经把人类带到今天这样发达的欲望里。这种欲望同时又可能把人类这个物种毁掉。

庄子说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一个人喝醉酒从马车上摔下来,糊里糊涂地走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一点事都没有。有个人没有喝醉酒,同样从马车上摔下来,然后就觉得自己这儿也疼,那儿也疼,在床上足足躺了3个月不能动。这说明其实很多事情是你的主观意识在起作用。

假设这个故事换一种情境:当时是马拉的车,如果你喝醉酒比较麻木,可能没事;但现在是时速300公里的火车,或是高速公路上时速到了200公里的汽车,不要说喝醉酒,就是打了麻药摔下来也受不了。那么人类这个欲望究竟靠什么能够遏制住,这个很困难。所以我开玩笑说:艺术审美这种败家子的玩意儿,生产出的很多“废料”,从物质上说,它是没有用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可能恰恰让你取得另外一种快乐:不耗能的、不消耗物质的一种快乐。这种快乐深度很深,深到什么程度?这个人宁愿不当皇帝也要去玩这个、弄艺术。像李煜,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每天填词,填得跟真事儿似的,而且填得非常好。这些东西是很迷人的。

艺术上的东西迷人到什么程度?有两个故事,一个是《荷马史诗》里的。寻找金毛羊的一支英雄队伍行到某个海峡的时候,当地有经验的水手就说,到这儿要把耳朵塞起来,因为海峡里的海妖会出来唱歌,唱得非常非常的迷人,人听了就会不由自主地跳进海里送命。有一个水手特别要听这个歌,他说:“把我捆在桅杆上,我就跳不下去了,但是不要塞住我的耳朵。”所以只有他听到这个海妖的歌声。耳朵塞住的人们看到一些面目狰狞的海妖在水上跳来跳去,嘴巴在动,唱的什么听不到,所以没有被迷住。耳朵没有塞住的那个水手,被绑在桅杆上,极其痛苦,挣扎着想跳下去。终于经过那段海峡了,才把他放下来。他就开始形容怎么好听怎么迷人。西方人用这样一个情节来叙述艺术迷人迷到什么程度。中国也有这样的故事。俞伯牙和钟子期这两个人也是在玩这个事,就是内心那点知音,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内心那点颤动被我读懂了,他宁愿为这个拿性命相拼。这种快乐一点都不亚于弄个好点儿的车、找个好点儿的房子。

中国在大一统国家的情况下,已经没有更多建功立业的需要了,大家都在玩这个。他们营造一个虚拟世界,不去当宰相,不去当皇帝。其实他们都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储备,比如读了很多历史书等等。他们可以去当一个皇帝,但很多很多的小国家合并成一个大国家了,从秦朝以后基本上就这样。那么中国文化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安定团结。于是把这些过剩的精力用一个东西来承载,那么这批人就自己虚拟了一个平台,这个就是中国的琴棋书画,中国式的艺术。

这个平台非常非常复杂、非常非常深厚。发展到今天创造了什么?我觉得是创造了一个最有价值、最有内涵的东西,就是可以不消耗能源、不污染环境,而且也不让人堕落的东西。《圣经》里说过一个故事:有个城市叫索伦堡,这个地方的人用淫乱、纵欲、拼命喝酒等等方式追求快乐。实在是太堕落了,上帝实在受不了,就用地震把这个城市毁灭掉了。在西方宗教题材里,这个故事反复出现,告诉人们一件事:如果你太贪图享乐,就会毁灭。但是中国艺术的这种享乐,它找到一个控制自己的办法:它让你玩“雅”、玩“逸”,它不像西方那种简单层面的肉体享受。比如画一棵兰花,画一根竹子,追求笔墨的精妙、精神世界的细腻和力度等,它玩这些。这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平台,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就这点而言,我觉得有西方文化不可比拟的深度和细腻程度。它曾经在中国文化里作为一种消遣品,就是消磨你的能力,把中国文人过剩的能力全部消减掉。因为这批人全是大智慧家,包括苏东坡这些人,玩禅啊,玩文人画啊,这些都太厉害了。如果他不安生,天天给皇帝捣乱,说你这个不对那个不对,那就整天吵架吧。

从整部中国历史去看,不管《资治通鉴》也好,《汉书》也好,《春秋》也好,《左传》也好,全部的内容,就是我是皇帝我就怀疑你要夺我的权,你是大臣你可能不想夺我的权,但是你怀疑我在怀疑你要夺我的权……全是这种事,烦死了,是不是?所以为了抵消这种苦恼,必须去找一些可以让皇帝相信我对政治不感兴趣,远离这个王位争夺的游戏。我去玩,我一定要把荷花画得更加传神等等,他们寻找自己的一个快乐。

因为这批人的智商太高、能力太强,所以他们已经把中国画玩到一种超绘画的地步。什么叫“超绘画”?就是真正的画家已经没有办法在这块土地上生存下去。中国从古代到现在几乎没有本体绘画的发展,真正的绘画没有,有的只是业余画种,根本不是一个画画的人,不过只是一个文化人。他们在玩笔墨,画一些根本就不像的画,根本就和画画没有多大关系的一些东西,完全是自己高兴。开玩笑讲,这种画有点像一个初中生在老师讲英语的时候他不爱听,就在本子上胡画,这种画的技术含量是很低的,但是精神是很饱满的,因为完全是迫于自己内心的这种需要。他画不是为了卖钱,也不是为了发表,给老师抓到他还要挨一顿批评,但他就是想画,只为了让自己快乐。文人画从本质上说是这样的一个业余画种,但是这批人的文化储备太深厚,已经足以统治一个国家或者一个省份,完成国家一个非常复杂的任务。但是很遗憾,没有这个职位让他去做,于是他把这种才能全部转移到这种文化游戏上来。

中国经历了大约两千年这种文化游戏积累,出现了一个奇迹:这种画我们叫它文人画,而且在中国绘画里占主导地位。参与文人绘画的这些游戏的人肯定思想境界更深远一些,格调更高妙一些。那些所谓相对浅薄一些,才能小一些的艺术家社会地位并不一定低,还有好多附庸风雅的,包括皇帝也好、高官也好,也会在里面插一脚。

在这样的一条长河里,主线并不是特别生动的,往往是历代的一些叛逆、当时不被认同的一些画家,反而在这个游戏里做出很大贡献。比如宋徽宗赵佶,说他是昏君,一点都不过分。但是他绘画上的才能特别好。他的绘画是什么特点?假如你是一个大臣(从宋徽宗开始有皇家画院这种体制),在皇家画院“吃饭”的话,画里面多少有些讨好,多少有些言不由衷等等。而看赵佶的画,一点这种东西都没有。他有一张画叫《绣眼蜡梅》,就画一枝非常简单的梅花下面有一只小鸟,那小鸟画得真是特别自我,一点都不张扬。不是那种故意的剑拔弩张,好像表示我很看不起谁。他不用看不起谁,他看不起谁大家太知道了,他也不用表现自己有文化,完全是一种自然美对心灵的感动,很自然地表达出来,所以他的画非常好。我觉得赵佶是一个奇迹。

有一个人叫法常,就是牧溪。我看过一些资料,当时对他的评价非常差,很多人都不认为他有很高境界,但是他画得非常好。他的原作国内好像一张都没有,这也是一个很例外的事情。他是宋末元初的一位画家,在古代画史里面根本就没有地位。他也就是在庙里做做杂役什么的一个和尚,地位不高。但是他的画被当时一些日本人带走,我分析有很多偶然的原因。那些日本人肯定不可能把国宝(就是国家画院的画)带走,其他的画他们可能看不上。而散落在民间的像牧溪这样的东西,他们觉得特别好,当时并不珍贵,没有人很好地重视,他们就全部带走,成了日本画南画的祖先,日本后来的绘画受他影响非常大。我认为:法常画得非常生动,非常指向内心,而且一点都不卖弄技术,非常好。

法常之后,我们就要说到赵孟頫了。在赵孟頫之前,宋朝的山水画家像巨然,画得很英雄主义,关心的题目很伟大,比如说洪荒的、天地之间的感觉,都画得很好、很深远、很宏大。巨然那时候是宋朝,这么画没有问题。赵孟頫是宋王室的后裔,出身不是特别显贵的一个皇孙,从小很刻苦也很有才能,长大后就在元朝当了大官,在家乡也显赫一时。他的画和巨然截然不同。他毕竟是个大师,他的文章、书法和绘画,都影响中国文化很深远。那么,这个人肯定内心会有隐痛。在元朝这样一个文化不被重视,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的朝代中,对汉族的儒文化实际是很轻视的。当时有一个说法叫“儒不如娼”,就是说念书人的地位还不如娼妓,这是当时一些知识分子对元朝的感慨,这个感慨有多少根据不知道。这时候我们突然发现,赵孟頫的画里已完全消失了巨然那种很伟大的东西,完全转向内心。巨然一张画大概有现代的六尺、八尺这么大,动辄这么大的画,而且画大山、大水。到了赵孟頫,他的一张画也就12厘米左右,画的那个叫精妙啊,笔墨完全是内心很内敛的体悟,已经没有巨然的那种很大的主题的关注,完全是内心世界很细腻的表达。他的一些竹石、兰花都是这样,我觉得画得非常好,更把价值指向内心世界。赵孟頫在这方面的作用非常大。

之后就开始出现像王蒙这样的山水画家,开始玩笔墨了,不像巨然那个时代,笔墨不怎么玩,要的是气象万千。宋徽宗以后,笔墨本身开始出现内容,我觉得已经很有意思了。赵孟頫因为政治的原因,无法在外面宣泄。他有什么好抒发?讲起来你是宋朝王室的后裔,怎么当起元朝的官了?他连说都没地方说,就是内心的更为细腻、更为复杂的一种痛苦。这些就把中国画逼向更深刻、更内心的世界里面去,我觉得很有意义,我们这么去看赵孟頫的画特别有意义。

紧跟着到了明朝,明朝有很多皇帝也画画,画得一般般,也有很多官养画家,画院这种传统在明朝也被继承,但是这些画家都一般般。恰恰有一个疯不疯、癫不癫的徐渭,留下了太厉害的画。明朝还有一些像姑苏画派等等,我个人以为:他们在绘画这个游戏上,技巧各方面都是不错的,但在人文含量上并不很大,并不很重要。徐渭很重要,就是因为他继承了我们刚才说的那种逸笔草草,根本不重视技术,只注重你内心表达得痛不痛快。这种东西徐渭表达得很好。而徐渭自己是一个政治上很失败,精神上又经常失控,生活上很凌乱的人。那么,封建伦理道德,以及社会上的得失,在他身上已经因为负载得太多而崩溃,崩溃以后他反而开始彻底释放,给后人留下一些很可贵的艺术上的成就,所以徐渭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画家。明末,明朝摇摇欲坠,清朝要取代它,这样乱七八糟的时候出现的徐渭也好,八大也好,我以为它的人文含量和冲击力,要比沈周、唐寅这些明朝还算比较稳定的时候的画家都大。那时从宋朝的法常、梁楷开始放弃绘画本身的技巧而指向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又慢慢回到更强调绘画技巧上面。而到了社会动乱的时候,大家又放弃的是绘画技巧,而更指向内心世界,像徐渭啊,八大啊,都是这种。我以为:他们画画不是为了画画,真的是为了宣泄自己。就整体对笔墨的感悟而言,我以为徐渭的成就应该更高一些;就完成度而言,八大可能好一些。八大的花鸟完成度更大一些,比徐渭更完美一些,这样的游戏方法他做得更完美一些。而徐渭由于精神上的失控也好,个人的放荡不羁也好,各种原因使得他开拓的视野更宽阔。但是完成度好像相对八大而言,可能欠缺一些,他所开拓的游戏方式他最后没有完成,我以为这恰恰给后人很多启发。

再往后就要说到石涛。单说石涛我觉得没有太大意义,石涛应该跟四王作一个比较。我在一篇文章里提道:中国古代的文人画,梁楷啊,法常啊,好比是闲云野鹤,它的迷人就是惊鸿一瞥,正是因为来得不容易去得很容易,所以我们大家才觉得非常高妙,非常稀罕,都喜欢这样的东西。有的人没有能力捕捉到这种东西,于是企图把它养到一个笼子里,这样随时可以看得到。把仙鹤养到笼子里最成功的饲养员就是“四王”。他们把所有古人表达情绪用的笔墨规范化,一笔一笔地程式化地做起来。对于社会来说,需要更多的是秩序;对于个人来说,因为被这种秩序制约得太多,更需要心灵的自由,这是矛盾的。而艺术家应该去追求这种不容易得到的自由心灵。我觉得,可能更符合艺术在社会上起的作用。

其实我看重的不在于他们画画怎么样,中国文人画的游戏价值不在于这个,恰恰在于它把绘画破坏掉了,绘画不仅仅是在纸上把它做得漂亮一点而已,而是作为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人格理想、人文关怀、心灵自由。为什么这种东西能替代物质享受?就是因为他自己都感受不到的被物质蒙蔽的一些东西,突然在这里得到一些释放、一些补偿,就很得意。汤显祖写完《牡丹亭》后,有个女孩子看了一定要嫁给他。汤显祖说:我70多岁了不能再娶了,那个女孩就抱着《牡丹亭》跳河死掉了。这个故事说明,人的内心被打动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中国人在这方面创造的是一个良方啊,人类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能不能用这个抵挡快速地破坏环境、消耗能源这样的灾难。

石涛不是一个院体画家,和八大相比,石涛文化上弱一些,但对自然的直接感受多一些。八大假如是一张山水画的话,石涛更像一张风景写生。他对实景写生,直接感受自然给他的感动,然后特别不拘一格地表达出来,非常生动。打个比方,八大的画可能是高度酒,酿化得更厉害一些,离原材料更远一些,喝到这个酒的时候和糯米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石涛的酒也非常好、非常醇厚,但度数不是很高,有点像黄酒之类的,就是说和自然更接近一些。就像他提出“搜尽奇峰打草稿”,眼底所见就是他笔底所留,不太在心中拼命酿造重新去做。石涛更接近一个专业画家,而八大更接近一个发牢骚的诗人,只把内心的一些感受用完全个人化的语言表达,像瞪着眼的鸡啊,一根毛的孔雀啊,胡画八画的,跟现实世界没有多大关系,完全是他内心的一种高浓度、高程度的个人感受。

石涛之后好画家就比较少了。就“八怪”而言,金农算不错的,文化、个人性情表达得更自由一些,通顺一些,但比起八大,好像还是弱了。郑板桥就很俗了。黄慎作为一个纯粹的画家来说还不错,但和前辈比好像是差了,相对讨好读者的东西多了一些。海派好像比八怪还要再差一些。

齐白石是一个非常好的画家。他和湖南的小画家学画画,和小文人学写诗,但都比他的老师们好得太多了。为什么?他对美的感觉太好了,手、眼和心灵的统一又训练过一段时间,对文人画也非常崇拜。他怎么读文人画呢?在文人画里的一些美,和在自然生活中看到的美重叠的地方,就是他最感动的地方,而这是最真实的,他在这些地方很敏感。他用的是吴昌硕开拓的所谓大写意的方式,同样的方法在吴昌硕手里俗不可耐,就是讨好读者,讨好观众,卖弄技巧,什么毛病都出现了;到了齐白石手里,腐朽变为神奇。就像一个破烂花棉袄穿在吴昌硕身上,一副穷酸相,穿在齐白石身上,太好看了,没办法。齐白石属于天生资质太好,我觉得他是一个不自觉的大画家。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艺术家是学不成的,是天生的。

黄宾虹主要的长处还是在于技术上。他能够很好地用技术表达自己的心境,这个很难,在古人里面也不多。黄宾虹在技术上是一个奇迹。

黄宾虹和齐白石应该是不相上下的天才。齐白石完全靠一种本身的体悟,而黄宾虹是经过很长时间对古画的琢磨,最后还是回到自己内心的感觉上。黄宾虹是一个古代技法集大成的人。我指的技法不是纯粹的像干、湿、浓、淡一样毫无意义的技巧难度,而是说怎样通过技法来表达内心的感受。打个比方说,齐白石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民歌歌手,他的民歌唱得丰富程度不亚于美声唱法,已经和美声唱法的大师相媲美。但他毕竟还是一个民歌歌手,或者就是从民歌入手的很好的歌唱家。而黄宾虹本身是一个美声歌手,但他唱到最后的自由和真诚程度,也不亚于一个最淳朴的民间歌手。所以这两个人从两条路走,都达到很高的成就。

傅抱石,我以为太强调画面了,虽然从做画面的程度上看是不错,但中国画本身的东西损失掉不少。最起码我是不太喜欢做画面的。石鲁我觉得有点意思,但肯定不像现在吹捧得那么成功。李可染也不错,但跟前人比起来好像还弱一点,不那么纯粹,不那么深刻,和长时间的文化环境肯定是有关系的。韩羽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朋友,我以为,当然是画得好。徐悲鸿我觉得他肯定是好心,想引进西方的东西,但恰恰那个时代是大家都在检讨民族文化的短处,而且那时候他引进的西方文化我觉得有很多是比较机械的、表面的。所以徐悲鸿对当代美术我觉得起的作用并不很好。刘海粟我个人以为模样挺大的,但完成得不够深。张大千是中国典型的所谓才子型,“过目成诵,一目十行”,技巧性的聪明肯定是应有尽有,但真正的创作性没看到多少,比较少心灵感动的东西,属于“才能型画家”。和齐白石相比,我觉得不可同日而语,是大聪明和小聪明的关系。齐白石属于天生丽质,张大千属于比较会穿衣服的聪明人,打扮相对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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