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贵桥:野榆王

祖贵桥:野榆王

  野榆王

  金灭北宋之后,历经短暂战与和,使南宋偏安一隅,上表称臣。

  海陵王弑君上位,黩武穷兵。

  海陵王手捧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逐起渡江之志,提笔写下:“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因而毁阿城上京皇宫及王公大臣府第,迁北京为中都,至此金上京及其周边城池基本废弃,虽然后来继位金朝皇帝重新进行了一些修楫,但已难以恢复原貌,复都已不可能。后经蒙古铁骑践踏,金朝灭亡,城池尽废。

  我家所在的古城当地人称朱家城子,县志记载为金古宜春县城。

  古城地处高岗,居高临下,风水极佳,北临松花江大转弯处,运粮河由下游进入松花江,逆流而上进入拉林河再进入西击辽天诈帝战场前沿。古城进入民国时,夯土城墙还有一人多高,城角楼,城门遗迹依稀可辨。古城西侧有二个通向江边的道口,在山岗上开出了大豁口,道路宽敞,人车俱能通行。城墙东部也有两个道口,基本与西部道口对称。

  在城西和城东第一个道口的上岗上各有一棵古榆树,而东城北山岗上,城西第一个道口旁生长着一排整齐的比山岗上大榆树明显细些的榆树,从这些榆树的分布位置情况看,这些树是当年栽上去的,而不是自然繁衍的。山岗上东西两棵大榆树与古城的距离相当,身材相似,东面的榆树树身有两人张双臂合抱粗细,而西面的榆树则需三个半人张开双臂才能合抱过来,两棵榆树都堪称榆王。东榆王所处道口多年荒弃很少有人行走,加之周边一片荒芜,体形略小,而名声不显。而西榆王距金兀珠点将台不足千米,又处在常年人车行驶的道口旁,沿着道口一侧是一排整齐排列距离相等古榆又矮其一头,象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引领着一列雄纠纠的士兵执戈矛昂首行进。

  古榆王的历史无人知晓,村子里的老人推测说,这一定是古城当年的树木,侥幸生存下来的,至少在千年以上。古榆王终年站在高高醒目的山岗上,非常醒目,伸出的枝丫上顶天穹,下拂人的头顶,四方展开饱满而又圆润,亭亭如车盖,圆圆如巨伞,荫天蔽日。

  清明过后,下了一场春雨,在榆王粗大的臂膀上棵棵枝条生机勃发,条条筋骨舒展,像注入了新鲜的血液,绽出一串串浅绿中透有金黄的榆钱,年年如此,并未见其枝条干枯,也未见其疲怠。

  古榆王高大伟岸高傲的雄姿,人们远远就能重见。有人做过试验,远在江北肇东市、涝州镇、四站镇天气晴朗时均能看到古榆树的身影。特别是在与古宜春县有同样历史的肇东市“西八里城”看古榆树更为真切。

  古榆的年岁太古老了,虽然树枝依然是枝繁叶茂,可树身也有一些被蚂蚁咬出的洞洞,有时会流出红色的浓汁,村人说树出血了。树大招风又地处高位,多雨季节经常遭雷劈。有人说这是树上有蛇仙在修炼,那些树洞就是蛇仙的洞府。雷劈树不是目的,而是劈精灵。这些精灵修有道行,雷劈它们是在渡天劫。而更有村人好事者,形容得有鼻子有眼,说某年某月某一天,天下大雨,打劈雷,他从江边打鱼回来,遭有雷暴,混身浇透了,躲在不远处小榆树下避雨,发现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划向榆王,劈雷一个接着一个打向大树,在雨幂闪电余光中,他看见有一个穿红衣的小孩蹲在树丫上,每有雷劈来,他便举起手中的小红旗,雷电一过安然无恙,而不久榆王有一支最大的丫枝被雷劈断了,而小孩不知去向。目击者吓得半晌才缓回神来。

  关于对榆树王的种种传说难辩真假,对老榆树来说是幸运的,也以另一种方式断掉了觊觎它想砍伐掉它的人的信心。而他身下的士兵,那些年龄也已经不年轻的榆树们,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差不多在七十年中后期就被砍伐怠尽了。丫枝随物赋形被制成了木犁仗,牛样子,树根部制成了菜板子,树身制成了辘轳,有的破成厚板做了井墺,也有的枝丫被用来做成了辘轳井的支架。古榆树依旧那样,没有发现更大的变化,只是有几个大枝被雷劈折,树形已经没有那样完美了。春天古榆树依然是榆钱儿成串,浓荫下大树的根部依然是长着厚厚暗绿色的苔藓。夏天里依然有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树上栖息、鸣叫。冬天落雪后,有成群蓝色的雪鸟飞来,有淘气的半大孩子把秸秆编制的滚笼,在里面放上金黄的豆穗儿,诱捕成群的雪鸟。

  这棵饱经风霜的老榆树可以说历经了沧桑,阅尽了季节交替,朝代更迭与兴亡,它是这块古老黑土上人文历史的见证。当年古城繁华落去,古榆仿佛由一名都市贵人变成了荒野草民,谁还会记起它当年模样,翩翩少年春风得意。即使这样,它也没有得到村人应有的尊重,没有人祭拜它,没有人给它贯名,没有人给它披红挂彩。虽然双城开埠之后,满族回归,崇拜村神,古树得到了图腾,遇有古树可拜为树神,有的是民间自发商定,也有官定神树,这在双城史志上均有记载。

  我在城边和有些村边见过一些大的榆树或柳树都挂着层层红布,有的还备有香案,我不知道是否这些树过去是否被官方定为神树,但与这棵榆树王比较,相差远矣,可以说小巫见大巫了,而野榆王终没有得到官方的赦封。这棵亭亭如车盖的古榆王虽没有官封,但它始终立于高处,处于险位,雷电光顾它,虫蚁栖身它,狂风围绕它,野火垂青它,而它始终神情不怠,用自身生命之顽强加以抵御,天灾和病害对它无济无事。而对于可能发生的人祸,它使用巧妙手段,用它自身具有的神秘色彩,使加害之人望而却步,终未得逞。

  尊重自然者应该敬畏自然,万物皆有灵性,而古萨满教更是把这种情况表达到极致。我经常想起父亲在我小的时候讲的一个关于算盘的故事。今录在这里:古时候有一商人在外经商多年未回故乡,有一年中秋节将至,匆匆往家赶路,旅途劳累,时近中午未见驿舍,便在路旁一棵大榆树下休息一下。这时有一盲人路过也坐在树下乘凉。忽然从树上掉断下一段树枝砸在盲人身上,盲人用力拿起,自言自语:大榆树呵,你有事呵,看来我得给你算一卦了。接着说:老榆树呵,你的劫难来了,今天中午有人来砍伐你呵,我也没办法啊。商人半信半疑,果然中午来两位官人手持截锯,把老榆树伐掉了。商人称奇。忙扯住盲人衣襟,口中称诺,言及自己多年不回家,马上到家了,可有什么吉凶。盲人摸着商人手说,你有血光之灾呀。商人吓得哀求盲人破解之术。盲人说不要急,我在你左右手心里写一个字,平时不许看,到家后有拿不准主意时再看,方可化解。商人笃信,当晚深夜至家,已是中秋。圆月挂在天上,院内静悄悄的,院子桂花树花开得正盛,一阵阵暗香袭来,桂花树下有桌子摆着,上面放着祭月的供品。商人想给家人惊喜,也不打招呼,想进门,可进门之前,又多个心眼,看看妻子在干什么。他透过窗子向屋内望去,他一看不要紧,见床上妻子正和一男人合衣而卧,姿式暖昧。商人火起,这明明是妻子与人通奸,看来我多年不回家妻子已经变心,便伸手欲拔身上腰刀,刀刃奸人。可突然想起盲人算卦一事,立即心静下来,我何不先看一下手心字再动手不迟。借月光观看,左手心写着“忍”字,右手心写着“侥”。商人这才冷静下来,推门叫醒妻子,妻子见丈夫回来喜极而泣。商人指着床上男人问是谁?妻子哭诉,他是你心爱宝贝女儿桂花呵。为什么这般装束,妻子称今夜是中秋,你不在家,我让她女扮男妆拜月啊!商人恍然,随口说道:好个瞎子木老七,我家有事你先知,不让“忍侥”二个字,杀了桂姐和贤妻。而这打油诗的迷底就是“算盘”。这则故事里的老榆树是对自己的归宿有预感的。

  我不知道我村这棵榆树王有没有这样的预感,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还在树下照下像,由于当时黑白照像机功能有限,只照了我和树身的一部分,我为未照到全景深深的遗憾。而九十年代我再回村时,树已经不在了。村人说又被雷劈了,死了被伐掉了,谁伐掉的呢?当时生产队不在了,是村委会决策伐掉的,还是卖掉的呢?竟不得而知了。还是早就有预谋对其下手的人终于找到了时机下了死手。

  当年本村一名老人见老榆树茂盛,便把祖坟起了,埋在了老榆树根下北坡。北向正对着浩浩荡荡的松花江,当时树木葱笼,景色绝佳,用看风水人说是倒望观音,宝地难得。其子孙又对坟茔进行修辑,老人死了也埋在了那里,又立了石碑,放了石狮子。可不知怎的,我后几次回家乡时,村人说,该坟地的石狮子也被人偷走了。老榆树伐掉之后,该家也走了下坡路,有一个后人与同村别人家媳妇好起来,打得火热。那女人离了婚,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影响也很不好。

  看来老榆树或者是自己死了,或者被雷火劈伤,给觊觎之人落下口实,有了可乘之机,借机伐掉了。野榆王就这样结束了它悲壮漫长的一生。无论怎么说都是历史的悲哀,可能古城旁山坡上的地气生机已经耗尽了。

  二〇二〇年四月二十二日

  写于灯燃斋,时天暮欲雪,春寒料峭

作者简介:

  祖贵桥,笔名阿松,泷溪渔樵。1965年5月出生于双城区永胜镇永胜村。1986年毕业于五常师范学校。从事过教育工作,后调到乡镇政府机关,先后任过永胜乡党委副书记,水泉乡乡长、党委书记,杏山镇党委书记。进城后,任过财政局常务副局长、国资办主任,环保局局长,统计局党组书记。

  青年时,热爱文学,好读书不求甚解。多篇诗文散见于区内刊物及《哈尔滨日报》《北方时报》《北方文学》《中华诗词》等报刊。有多篇作品收录于《双城市五十年作品选》《双城诗词》《双城二百年文学丛书》《双城堡文学季刊精品文荟》《黑龙江诗词大观》《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双城故事》等。

  2007年出版诗文集《贵桥诗草》,同年在《哈尔滨日报》上发表《哈尔滨赋》受到好评。

  现为双城区作协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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