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朱法元作品
母爱,剪不断的脐带
朱法元(江西)
都说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
母爱是什么?是温馨怀抱里吸吮的乳汁?是饭桌上狼吞虎咽的佳肴?是你生病时她那惊恐万状的两眼泪水?是帮你拭去辛劳汗水时的一条毛巾?
母爱,真的包罗万象,无所不在!
几十年了,每当我回到山里,伫立在母亲的坟前,望着那一堆被青草覆盖的黄土的时候,我还是感到有一种母爱注溢心间,使我浑身充满力量。
我有一个生就的毛病:胆小、自卑,且很倔强。小时候我常常不愿上学,原因就是家境清贫,穿着破烂。夏天一件黑褂子,白天穿晚上洗,无衣可换;冬天的破雨鞋总是进水,又湿又冷。下雨天,稍微有点钱的都是打雨伞上学,我却只能戴斗笠,到得学校,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次我实在没有换洗的了,母亲就缝补裁改了她的一条裤子,叫我穿了上学,结果被同学们看破了,好几个人笑我,羞得我无地自容。俗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在学校里,我总是自我封闭,极少与同学们来往,老师往往也是嫌贫爱富,喜欢亲近富家子弟,疏远穷人孩子,对我多采取听之任之的办法,即便某门功课成绩不错,抑或做了一件好事,也很少得到表扬。久而久之,我便也上了倔劲儿,管自读书,寡言少语,懒得与人交往,成绩也只能在中游浮动,属于不好不差的那种,渐渐的就被边缘化了。
只有回到家里,回到母亲身边,我的性情才完全释放出来。母亲不仅尽力的把我打扮得整齐洁净,把衣服的补丁变成装饰形状,把鞋底鞋面做得平整光鲜,使我穿着虽破旧,但显得有精神,而且总是尽量满足我的表达欲,耐心听取我对学校生活的叙述。听到好的就夸奖,听到郁闷的就开导。即便有时我在吹牛,她也不说破,也不批评,只是笑笑而已。她一定觉得,我并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孩,我身上那种怯弱的性格,需要的是鼓励、支持,最怕的是打击、压抑。作为孩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母亲有责任帮助他克服弱点,打开心扉,走向阳光,融入社会。煤油灯下,母亲在缝补浆洗,我在复习功课。夜深了,我要母亲检查我的作业,尽管她一字不识,但当我朗读或是背诵课文时,她总要说上一句“读得多么好听!”当看到我的作业时,她就说“看我崽的字写的多好看!”我明知她是瞎夸,可心里还是充满了甜蜜。时间长了,我竟养成了一个习惯,一种凡事都要向母亲倾诉的欲望。甚而至于母亲去世后,我对我的进步、业绩都寡淡无味了,没有了向母亲汇报、与母亲分享的机会,我干得再好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而母亲给于我的鼓励和爱抚,的确转化成了一种力量,支撑着我砥砺前行。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文艺演出队,到村庄作巡回宣传演出。演出队员是先报名后挑选的,当时我心里非常非常想报名,可怎么也不敢开口,结果错过了时机。他们排练的时候,我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一有空就爬到窗台上观看,看个几回,有些节目竟也学会了。第一次下村庄演出时,那个演单口快板的没说几句就卡壳了,带队老师急得不行,就在这时,我在人群边上合上双手做小喇叭,憋住声音为他报词,他才勉强把节目演完。这个小奇迹当场引起了轰动,很多人朝我伸出拇指,赞不绝口。第二天,老师就要我替代那个同学出演,并破例把我收进演出队。母亲知道这事后,别提多高兴了,几次当着我的面,向来家里串门的乡亲介绍,且是绘声绘色,大力渲染,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到我该上初中的时候,“文革”开始了,我已无法上学,便回家务农。那时乡、村叫公社、大队,村小组叫生产队,官方称作“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人们参加生产队劳动一律计工分,年终结算分红。人们出工,按劳动能力和劳动量区分等级,一般一等劳力每天计10分,依次递减。有句话叫“无独有偶”,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得意的人走到哪里都得意,倒霉的人走到哪里都倒霉。我一到生产队,又遇到一个强劲对手,年龄和我相仿,都是十四五岁,身体特壮,力气特大,又使得一手好农活,肩挑手提,犁耙耕耘,无不在行,的确是个好把式。而我呢?身小力微,不通农经,整个一个柔弱廋男。这样一对比,我就无地自容了。无论干什么农活,我都要比他慢半拍、少一分。插秧,他与一等劳力齐头并进,我就差一大截;耘田,他脚下泥巴深翻,不见半根杂草,我踩得浅,杂草压不净;割稻子,他能与男劳力编到一台打谷机,我只能与妇女老汉搞到一起。就连进山砍柴,回来的路上,他一担柴禾又多又扎实,小跑步一闪一闪,人和柴浑然一体,节奏自如地走村过寨,好不威风。而我呢?往往柴捆很小,捆的又松松垮垮,走到家门不散也不成整形了。所以队里的大人们都对他赞不绝口,工分自然也评的很高,都在8、9分,而对我就不客气了,工分打的低不说,还不时冷嘲热讽,个别人甚至不认为我是力不从心,而是人懒,“是个懒鬼”,这使我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心里总想挣个先,也暗自憋着劲儿试过几回,可真的很无奈,还是比不过。
母亲对这些当然都一清二楚,看到我身不如人、心受委屈的样子,心里比我还痛苦。然而进了家门,她还是对我关爱有加,且用了她最能表达的语言,来鼓励我嘉勉我。她说我们不和人家比力气,能做多少做多少,别人怎么说不管他,嘴长在他们脸上,由他们挫牙膏骨去。还说你喜欢看书,就多看,看多了总有用的,以后一定会比别人强。那几年,正是农村缺吃少穿的时期,尽管家里很穷,母亲还是设着法儿弄点好吃的,给我增加营养。家里冬天储存的一点腊肉,一般平时自己家人是舍不得吃的,可一到我干重活时,她还是要切下一块,偷偷的埋在我的饭碗底下。每次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放下挑柴的重担,或是挖土的锄头,看到母亲端给我的一碗薯丝饭,我就看到了有肉吃的希望,看到了母爱的光辉,也看到了自己的潜能,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增添了无限的力量。
这样的经历多了,我的自卑感便也逐渐消退了,胆量也不断加大了,诸如在学校的课堂发言、课文朗读、参加文体活动,在生产队里的写写画画、田头地尾读报、屋背山上广播等等,积极性主动性也都陡然提高了。别人做不了的我能做,别人也对我高看一头了,我的自信自强意识不知不觉在增强。以至后来,我竟成了生产大队、人民公社的活跃分子,演出样板戏,我被选入出演主角;公社的广播里,经常播出我的稿件。我真的成了乡村小名人了。
别看这都是些很不起眼的小事,谁能说在我几十年的奋斗生涯中,它不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呢?纵观我的仕途,从事几十年的宣传、组织、文化工作,无数次的演说、讲课、发言、汇报、作报告,这些,既要有较深的文化功底和较高的自身素质,也要有足够的自信和胆识啊!而我的自信,我的胆识,最初都是源于我的母亲,源于她苦心孤诣的、涓涓细流般输送给我的力量,这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此牢靠,如此势不可挡,如此经久不衰!
母爱,看得见的是温情,看不见的是坚毅。
母爱,是在母亲与儿女之间,一根剪不断的脐带。这脐带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营养、能源、力量,直到永远……
【作者简介】朱法元,江西修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编辑学会常务理事。长期从事散文创作,有多篇作品见诸各大报刊。著有散文集8部,其中《沉静的山歌》获第四届冰心散文奖、第三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