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随笔】——回家的路
【作者简介】
柴军霞,女,网名在水之湄。陕西洛南人,工作于林业系统。作品散见于报刊和网络平台。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在文字中自由行走,在写字里安妥灵魂,寄思于万物,修行于红尘。
回家的路
故乡很近,就在现在居住的小区后塬上。回家的路只有二三里的脚程,步行十来分钟,开车几分钟。常走的路历来有两条,如今都已硬化成了水泥路面,并且新开拓出了好几条可到达的宽敞的大路和过境路。但在我心里,只有记忆里的这两条路,才称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归乡路。
一条在坡上,坡度比较大,是多年前的大路。另一条在这个坡和左边坡中间的小沟里,平缓一些,多年前是一条两边长满茅草的窄窄的乡间小径。那时两条路一高一低,互相呼应,之间的坡忽宽忽窄,忽缓忽陡,相随着延伸。走在其中一条路上,断续能看见另一条路上的行人。或者喊一声,另一条路上的熟人就会应答。
多年前,我在西关中学上初中的时候,它们是我们一帮子小伙伴每天在家与学校之间必须走三个来回的必经之路。常常需要根据天气、时间、心情等因素,来随机选择走哪一条。天气好的时候,多走大路,人多,热闹,尤其是下晚自习时,同行的人多,走在乌漆抹黑的路上,可以壮胆。虽然在不同的岔路口,都会分路,到家时几乎就剩我和同组的几个人了,大多数时候剩我一个人。因为那时小学毕业后,上初中的人很少,且多是男孩,我们队就我一个女生,还不在同一个年级。虽然是同村同队人,也受当时风气的影响,互相很少说话,几乎不打交道。当然下了晚自习后也不会提前约好一路走。即使他们会在长辈偶尔叮嘱后等我一起走,但我总跟不上他们大步流星的步伐,总是气喘吁吁地跟着跑,总是被甩在最后,在黑糊糊的山路上,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紧撵慢撵,到家后累个半死。有一次晚自习后,跟着他们走大路刚上到坡顶,不远的地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婴儿般的啼哭声,又黑又冷的深夜,哪儿来的婴儿哭?年轻的我们很好奇,有人建议去看看,但终因胆怯而放弃了。到家后和母亲说起,才知道那是狼崽的声音,后怕得不得了。
多年后梦到关于学校的梦境里,出现最多的镜头就是夜里的西中大门口,四周黑黢黢的,下了晚自习的学生已经走得没有几个人了,一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吊在门楼上,在夜风中飘来荡去。刚刚走出大门的我,茫然地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已没有几个人的大门口,也没有回家的同伴,我就跟那盏路灯一样,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口,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下雨时,多会选小路走,尤其是连阴雨天气。记忆里中学时代每到秋季的雨真多啊,一连下个十来天不见有放晴的迹象。大路上的黄胶泥被踩得一堎一堎翻起泥墙,沟壑纵横,脚踩进去胶住拽不出来,得使好大劲,如果雨一直下个不停,泥墙就被来来去去的泥脚踩成泥糊糊,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去,裤子上被溅上大小不一的泥点,慢慢稠密,直至连成泥片。倒不如那条茅草小径,两边的羊胡须草被雨冲得贴服在地面,中间的路面是带沙质的黑土,只要雨不大,雨水大多就渗透了,并使本来疏松的土地踩上去更加坚实。偶尔带上点泥,在羊胡须草上蹭一蹭,便无踪影了。
只是下雨的日子里,无论走小路还是大路,下晚自习后同行的人会更少。走出城市的灯光后,立刻被无尽的茫茫的夜色所吞噬,黑暗的泥泞的山路上,如果没有同伴,恐惧的情绪被无限度放大,耳朵随时竖起来听着四周无边的黑暗里是否有异动,若雨声太大,心中便疑窦丛生,好像随时都会从暗夜里冲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初二时,高年级的同伴毕业了,低年级还没有替补上来新生,同路的伙伴越来越少,几至没有。父亲开始在每天晚自习后,在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接送我。多少个寒冷的冬天清晨,他必然早早起床,陪同我走上那条总让我一个人害怕去走的路,在我下晚自习后,又早早去路上接我,在我刚刚脱离城市的明亮灯火心惊胆战地投入无边的黑暗时,见到父亲的身影,听到他喊我的声音,心中顿时踏实下来,回家的路也变得充满温暖起来。
在路上也有专属于我自己的快乐时光。两条路之间的半坡地,被修成一台一台的窄窄的梯田地,偶尔会种点蔬菜或者包谷,堰多坡陡,杂草比庄稼还长势旺盛,黄蒿白蒿米米蒿,车前草野刺笕和菅草等等,长满了草的坡上还有一棵棵的野枣树间杂其中,偶尔也有别的灌木,种类繁多。初二时,曾得过甲肝,在上下学的间隙跑到坡上采来白蒿,拿回家后母亲会给我蒸成馍来吃,或用滚开的水泼白蒿水喝,一直到甲肝完全康复。这两条路之间夹杂的长长的小山坡,是我看书背课文的好去处,在这里,安静而不会受惊扰,包围在两条路之间又格外安全。在上学放学之间的空闲时间里,尤其是阳光晴好的初冬,走到这儿时,我会找一条杂草淹没的弯弯曲曲的上坡的小径,上到坡地里,找一处背风向阳的小凹地,坐下来先闭起眼睛晒会太阳,听一听两条路上各传来的路人的聊天声和笑声,然后拿出早就带好的书,在和煦的阳光下,美美地看上一阵子,可以是语文或英语课文,数理化公式,也可以是历史地理或者政治,总感觉效果超好。
多年后,两条路都已硬化成水泥路面,大路不但完全硬化,还大幅改道,除过刚出城最陡的上坡那儿两边被人家夹峙没法改之外,其他路段都已绕到村落之外,并且都安装上了路灯。小路虽未改道,却改造拓宽得和大路一样宽。无论走在哪一条路上,视野宽阔,微风拂面,都没有了曾经偏僻荒凉的感觉,路边的风景越来越美,晚上在路灯的映照下路面也不再乌漆抹黑,我回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因为老家已没有人住。偶尔回家也几乎不再走路,多是以车代步,因为忙碌的日常不允许我再优哉游哉地信步闲走。回家的路,在每每想起已故的父亲和疾病缠身的母亲时,就会有泪意从心底漫出,打湿回忆路上的点点滴滴的故事,路,也显得愈来愈遥远而荒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