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刊新读|从沈从文到黄永玉—— “恶童”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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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载于《齐鲁周刊》总第749期,2014年4月
▲黄永玉“返老还童”,用一部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追忆自己的童年,那些逃学的好时光。图为黄永玉(中)和他的雕像。
与帝王在传记中的异象不同,很多名人的童年往往具有孩童的本真,他们也会厌学逃课,也会打架混闹,但在“恶童”的背后,也验证了一个道理——孩子有多大破坏性,将来就有多大创造性。
对于调皮捣蛋的“恶童”而言,逃学所构成的童年经验是其成才的重要条件。
出生于湘西的沈从文,曾是逃学大军中的一员。在他的自传中,有一篇文章《我读一本小书同时又读一本大书》,专门写了这段岁月——“我有了外面的自由,对于家中的爱护反觉处处受了牵制,因此家中人疏忽了我的生活时,反而似乎使我方便了好些。……自从逃学成习惯后,我除了想方设法逃学,什么也不再关心。”
为此,沈父还曾放出狠话,说是再要逃学,就要砍去沈从文的一根手指头。可惜并未能吓到沈从文,他依旧“总不把逃学的机会轻轻放过”。
沈从文说,逃学的日子里,“我学会了用自己眼睛看世界一切”,“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我得认识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同时,也学会了打架。他在自传中传授经验,“被他打倒,你活该,只好伏在地上尽他压着痛打一顿。你打倒了他,他活该,把他揍够后你可以自由走去,谁也不会追你,只不过说句‘下次再来’罢了。”
多年后,他的侄子,另一位湘西籍的大师黄永玉,也沿袭了这条成才路。
黄永玉有个外号叫做“黄逃学”。他只受过小学和不完整初级中学教育,12岁就外出谋生,只因留了5次级,同学聚会就来了200多人,由此可见其逃学疯狂。
逃学后干什么,这位90岁的老人家这样描述,“凤凰城里就有30多座庙,城里面、庙里面都是风景区。庙里有演戏的、街上也有演出的、庙里有时候也唱戏。”
在湘西,在一次次逃学后的游荡中,黄永玉完成了自己的艺术启蒙,多年后,他总结,“我没有叛逆心理,我不是反抗,我只是安排自己的求学之路,是习惯,也没有什么理想,这样那样或者通过叛逆的手段做点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这是多少年形成这么一种读书的习惯。”
沈从文当年是在北京写作《边城》,如今黄永玉也在北京书写他的“无愁河”。黄永玉用《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回忆童年,从出生写起,80万字才写到十几岁。
水利工程学专家黄万里,年幼时因为父亲常年在外,母亲独自支撑家庭,而被放羊式管理,这让他调皮异常。他姑姑是个标准“剩女”,一日同男友关起门来说婚事,却不料黄万里就藏在床下偷听,等着两人敲定了终身大事,他就跳出来大喊,“成功啦,成功啦!”让两个新人脸红不已。
他的一个亲戚回忆,“小万里不仅自己闹,想出各种花样在家里闹,还招来一群村野顽童一起闹,爬树钻洞,大呼小叫,奔走追逐,总之是闹。”好在他的父亲对此十分宽容,要求只有一个——“你总要闹出个名堂才好!”
历史学家傅斯年,自幼聪颖,小时候读书,喜欢将不认识的字记下来问师长,没有纸时,就写在手上、胳膊乃至大腿、肚皮上,一到夏天,身上就黑乎乎一片。出身书香门第的他开辟了一条副业——作文换烧饼。
事情由来乃是老师马殿仁出了个现场作文《蔺相如完璧归赵论》。傅斯年文思泉涌,不多久就挥笔而就。邻桌的任裕山、朱思源想了半日也无头绪,于是偷偷唤了傅斯年商量,“你为我们代笔,事成之后,我们每人为你买一个烧饼作为报酬如何?”
傅斯年欣然应下,不多时就写了两篇风格完全不同的文章,署了那两人的名字。马殿仁对此心知肚明,虽然也曾教育:“以后不得如此,不然要打板子。”但傅斯年实在口碑良好,生意不断,时间长了,马殿仁只能无奈地问句:“傅老大,这次又换了几个烧饼?”
“杀了先生,烧了私塾”,是著名教育家、曾经的北大校长蒋梦麟,在五岁的时候喊出的“恶语”。
他的父亲是当地绅士,喜爱动手,曾自己盖过洋楼,造过轮船,前者成功,后者却因知识浅薄而失败,于是教育成为重中之重。
五岁的蒋梦麟就在这样的原因下,被送入了私塾,每日跟着老师摇头晃脑地背诵《三字经》、《千字文》。
痛恨这种死板读书生活的蒋梦麟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逃学。他直接奔赴回家,栽到母亲怀中,说了上述话语。只是因为年岁太小,无人当真,蒋梦麟依旧被送了回去。
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苦读生活,“在最初几年,家塾生活对我而言简直像监狱,唯一的区别是:真正监狱里的犯人没有希望,而家塾的学生们都有着前程无限的憧憬。”
他说,“理想、希望和意志可以说是决定一生荣枯的最重要因素。教育如果不能启发一个人的理想、希望和意志,单单强调学生的兴趣,那是舍本逐末的办法。只有以启发理想为主,培养兴趣为辅时,兴趣才能成为教育上的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通过逃学反抗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1936年秋天,毛泽东在陕北一个窑洞里接见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曾说起过自己小时候逃学的故事。彼时他不过十岁,因为天太热带着同学下池塘洗澡,恰被老师邹春培看到,要用竹篾片惩罚他,毛泽东眼见不好,转身就跑了。
在自传《一颗红星的幼年》中,毛泽东写道:“逃出以后,我不敢回家,恐怕挨打,于是向城上的方向走去,我以为那个城是在某处一个山谷里面的。我飘流了三天之后,家里才找到我……回家之后,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情形反而好了一点。父亲比较能体谅我了,而塾师也较前来得温和。我这次反抗行为的结果,给我的印象极深。这是我第一次胜利的‘罢工’。”
▲儿时的傅斯年便懂得用知识换烧饼。图为1935年,傅斯年(左一)、梁思永(右二)在考古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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