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小珠起执失态,勇阿深小成失中
沉沉一觉,第二天上午又是集练时,小珠如常到。
强哥、伟城、阿深、久未露面的阿生、新学拳的阿坚、阿俊都在,是这几周较多人的一次。
十一点多,强哥手机响了,是荣哥邀强哥吃饭,强哥让大家都去。
这是第一次见传说中的荣哥,平时言谈间倒是听得多了,小珠对他并不感陌生。
荣哥的中医推拿驳骨,自有一番绝活,许多疑症痛症,被他手到病除。强哥对他很尊敬,在他面前是少见的谦卑。
几人到时,荣哥夫妇已安坐着。荣哥已过花甲之年,中等身材,略胖,国字脸,架着眼镜,眼神敛着,是气质平和儒雅的一位长者。
寒暄后,大家都坐下。强哥笑问荣哥:“功夫练得如何了?”
荣哥便递出左手:“你捏一下就知道了。”
强哥便握着他手,使劲,荣哥平缓的语气说:“大力点嘛,不用心疼我嘛,再大力点……”
强哥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汗也出来了,荣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强哥回头对小珠说:“小珠你试试,能不能握得住!”
荣哥把手递过来,小珠握上手,尽力握。但无论如何用力,却感觉捏不到他的骨头,如何用力也没有遇硬遇顶,难道这是“柔弱无骨”?
小珠笑:“好像握着个充气气囊,捏下去既不硬,也不塌,有弹性。”
阿生好奇,过来也试了一下,说“好松啊!怎么捏不到!”
荣哥说:“这手啊,人家要就给人家啦,我也不管它啦,那只不过一坨肉,捏着捏着这坨肉,他就没意思啦。”
气氛活跃起来,荣哥就谈谈拳,说说佛,讲讲养生。
强哥就坐在小珠身边,两人不时就兴隆的事交谈几句,荣哥听到了,也参与进来,强哥便把在小镇与兴隆说手时,兴隆的反应说了一下。荣哥闻言即说:“他要和你推,你就让他推嘛,他推你是帮你消业!”
小珠听着笑着点头。荣哥由此业力、造业、消业什么的说开了去,小珠听着听着,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情愫产生,那根绷了几天的弦似乎要被拔动。
小珠忙举起茶杯啜一口茶含在口中,想缓解这些情绪,却感觉到贴着茶杯的嘴唇在颤动;眼中泛起了星星点点,眼前的物像开始晃动;荣哥说的话就像风一样飘进心里,能感觉到他在觉察着自己的变化。小珠把注意力分散了,那种情愫还是无助地汇聚,越来越浓,心越攥越紧,小珠双手把餐巾纸遮住了半脸……
荣哥还在继续不紧不慢的,声音话语冲小珠而来,说了什么已是空白,小珠终于“哇……”的喊了出来,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
小珠也被吓到了,心里疑惑“这个感觉,从在身体内产生到爆发,好像是我的又不是我的,以我的理性,怎么会在一位第一次见面的长者面前如此失措!”
激动很快过去,平复下来却要相当的时间。
席间,小珠对强哥说:“兴隆这次失礼了,不好意思……”强哥打断小珠,没让她说下去。
与荣哥荣嫂告别后回到家,小珠给兴隆打了电话,告诉他遇见了荣哥,还告诉了他席间小珠那奇怪的情愫。兴隆听后很敏感地问:“是不是因为那几天?”
小珠沉默了一下,说“是”,只听话筒里传来他淡淡的孤独的笑,却一句怪责的话都没有说,小珠只觉得他在电话那头,从来感觉不到的遥远……
晚上,强哥打电话来:“小珠,你想得太多了,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学明白道理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去产生新的问题。兴隆没有什么错啊,他也不容易,最多就是他的性子执拗一点,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啊!你为什么这么放在心上呢?”
强哥这几句话,扎扎实实地敲打了小珠,回看事情,着实是自己心思太多,与人何干?
“我把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想法代替了他们,我认为好的路线,为什么非得要他也这样走?他有他的方式,为什么一定是我认为好的才更适合他呢?对他的怨言,何尝不是围绕着‘我’而来的?这何尝不是我的屠刀?”
“我和他,为什么还要论高低,对错?我在责备他的同时,我又做对了什么?无意中,我打着希望他好的幌子,却评论他,也会伤害到他。”
“我一直说要放下,不执着,可是我不正是执着自己的所谓正确,不肯放下吗?”
这些想法袭来,小珠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像被起了根。
一周后的集练,强哥带小珠推手,再度细说很多推手的感觉:身子要中定,不要晃动,不前倾不倒塌;
脚要升起,双脚时时保持升起的状态,松了自己才能松了对方,当对方出去时也是升起双脚前送;
心神要望着对方的百会,升高而为;
当对方过来时,接的时机要趁,不能太迟,对方一有启动,就已经在接,不要被对方挤兑得没有空间了才调整;
双手在对方身上轻扶,不能按、压,不能用力!双手只是表达双脚的意思,将对方抹出去,不是手的动作,而是双脚升起后的运作;
运作不要走直线,要走弧线,在对方身上划弧;
心意与对方重合,不要被接触点迷惑,随势而为,粘住对方,任何部位都是手……
阿深这时来了:“我一早就出来打了拳,然后赶回家,搞妥了家里大小的早餐才可以出来,所以迟了些。来、来,小珠,来推推手!”
小珠笑:“为什么找我,我一推就倒的!你倒是和伟城师兄推呀!”
阿深一本认真地说:“他们太厉害了,我没有手感,先和你推找找感觉。”
小珠果然屡屡被阿深推失,阿深很满意。
那边强哥在叫阿深,转头望过去,有一位身干精瘦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在强哥身边。
“阿深,这位也是吴式同门姚师傅,你过来和他玩玩吧。”
阿深便上前略问几句,和姚师傅搭上手。
几个来回,便见阿深占了优势。姚师傅身架紧,带劲力,阿深最喜这样的,他拿好自己的平衡,意透对方,只要对方有力有劲有实点,便容易发动起根。果然,姚师傅几被发动了。
如是几次,姚师傅有点着急,撒开用劲,强哥见如此便让阿深收了。
姚师傅和伟城玩了一会,伟城安静地听着对方,姚师傅更是落不着力,笑说“你们真是很松,用不了力的!”
玩了一会儿,姚师傅便走了。阿深还在刚才的小胜中,情绪很好,意犹未尽,再与伟城推。
强哥则与小珠分析他们玩推手的长短,强调推手的心意要清晰,要有个目标和方向,而不是人推我推,人动我动。动静之间,方向要清晰,比如入中……
阿深临走,再与小珠推一推。小珠将方才强哥与自己讲的入中代入进去,当小珠透入中线,居然没有阻挡,小珠直接过去,阿深被小珠推开了,小珠哈哈笑。
再来,又是如此,再来还是如此。阿深有点不明白了,怎么小珠和之前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阿深带着疑惑,赶着回家去。强哥问:“小珠,为什么你能推到阿深?”
小珠:“因为他没有守好自己的中线?”
强哥:“不是,是因为他刚才和姚师傅推,姚师傅带力带劲的,他也不知不觉会带上劲力,这样和你推时,他自己原来的感觉没回来。又因为有了小胜,便有了得胜心,谁知在你这里他就过不了了。”
“师父说过,五年内不要和外面人玩,就是自己的感觉没出来,或者出来了不稳定,和人家玩,很容易受人家影响走偏,再走出来就很难。还有,得胜的经验不容易放下,偏偏这是千万要快快放下的。”
小珠明白强哥意所指,这也是兴隆当下要面临的一关。但从那天的反思,小珠豁达了许多:“每个人,每条路,风景都不同,我能做的,只是陪着他,等着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