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山西刘清华医生：从命悬一线到健步而行|记《伤寒论》经方在外伤昏迷患者救治中的作用

（以下来源于仲圣师友山西刘清华医生临床医案投稿）

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值得我们尊重，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因为生命不会重来。但是，当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将一个生命推向了死亡的边缘之时，作为一个医者，面临这样的情景，我们能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今天要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飞来横祸 昏迷入院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49岁的男性，非常不幸的是，其在2020年10月5日晚9时，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在此需要讲述的是患者就在此五天之前，刚在湖南为他的女儿在男方家里举办了婚礼，并定于在10月9日在山西家中，为女儿举办婚礼宴请。

这本是作为父母最幸福的时刻，但是这即将到来的幸福，却因为这次交通事故而成了奢望。

在10月5日晚间，患者出门办事行于公路之上，一辆疾驰而来的汽车却在其身后向他冲撞过来，致使患者被撞后当场昏迷。

路过的邻居发现并联系了家属之后，赶来的120急救车将他送到了我市某医院。以下部分摘自患者病历记录：

“现病史：患者于2020年10月5日21：00左右在某某镇某某村（地点隐去）走路时被小轿车撞倒，当时出现意识障碍，呼之不应，伴有头部、双侧鼻腔出血，否认抽搐，伴有呕吐，呕吐物为咖啡色胃内容物，急拨打120将患者送往我院急诊科。途中呼吸急促，伴有小便失禁。急诊科予以行腹部彩超提示肝囊肿、右肾囊肿、腹腔未见明显积液；行颅脑、胸部CT提示颅内多大高密度影，脑干可见高密度影，左额骨骨折、右额硬膜下血肿、右侧蝶骨骨折、多发头皮血肿、鼻窦积血；双肺下叶挫伤，轻度；请神经外科李某某（医生名字隐去）医师会诊，因患者病情重，与家属沟通后，以‘弥漫性轴索损伤’收住我科（此处我科为ICU）”。

专科情况：左侧眉弓、眼睑可见皮肤裂伤，已缝合。昏迷状态，不睁眼，可发音，刺痛定位。双眼睑青紫肿胀，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3.5mm，对光反射迟钝。双侧鼻腔可见血性液体流出。双肺呼吸音粗。双侧腹壁、提睾反射消失，右侧巴彬斯基征阳性。颈软无抵抗。左侧胸壁可见大面积皮肤擦伤。

初步诊断：1、弥漫性轴索损伤2、原发性脑干损伤 3、脑挫裂伤 4、右侧蝶骨骨折 5、额骨骨折 6、颅底骨折 7、眉弓、眼睑皮肤裂伤 8、胸部皮肤擦伤9、肺挫伤。

ICU救治 高危植物人

在ICU的门外，总是聚满了焦虑不安的人群，当然了，这其中也包括了本文主人公的家属在内。

经过多科室会诊之后，从ICU紧闭的门里出来的医生，用非常凝重的表情传递出了病情确实非常危重的信息，因为医生手中的病危告知书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上述这些事情都是后来由家属告诉我的。在经过了2天的救治之后，主治医生经过慎重考虑，带给了家属这样的信息：患者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极大，但并不排除随时会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我们可以分析出来，这个所谓的“意外”当然包括死亡的意思。

昏迷20天 治疗未好转

生命有时候极显脆弱之态，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病毒也可能使人不治身亡；而在脆弱的同时，生命也常常以其对疾病的顽强抗争来展示其坚强的一面。

也许，真的是有幸运降临。这位不幸的患者，在ICU经历了20余天的救治之后，竟然苏醒了。

在此，作为同道中人，我真的要感谢那些为救治工作而辛勤付出的医护人员。但是，患者遭遇了如此之大的创伤，恢复过程的艰难可想而知，仍然存在诸多棘手的问题难以解决。

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医生查房的记录中得知：患者仍然处于意识朦胧状态、气管切开、比较低的血氧饱和度难以纠正、一直存在的持续高热、难以控制的高血压和呼吸衰竭等等，还有神经专科检查的各种阳性体征。

所有的这一切只能表明患者的生命体征得到了维持，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见到更多有关病情好转的信息。

鉴于以上情况，主治医生和家属商量之后，建议转入“神经外科”接受专科治疗，期望借此可以让患者得到更好的恢复。之后，在神经外科的治疗一直持续到了10月25日。

山穷水尽 柳暗花明

在10月25日下午6点左右，我接到了患者家属的电话，希望我可以去医院为患者出诊一次。

在电话中，我能分析出的信息大概是：患者在神经外科的治疗了13天，但是病情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改善。

待我到了医院的时候，大概是晚上8点左右。

进入了患者的病房，我看到了如下的情景：

只见患者赤身裸体躺在病床之上。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和从患者切开的气管中发出的高亢而粗壮急迫的呼吸声极不和谐的交织着，更加重了这病房的凌乱。各种管道分别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有的往外引流，有的是往里输注。

而此时的患者，已从昏迷中苏醒，但是却表现出了另外一番特别亢奋的状态：时而怒目圆睁，时而烦躁不安，不停的用可以活动的右手扯去那件盖在下腹部的病房服而毫无隐晦和羞耻的感觉。虽然当时他新婚不久的女儿也在床旁陪护。

当时，面对这样的状态，医患交流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患者张口之际的一瞬间，我观察到他的舌苔呈现出黄厚而腻的样子，虽然舌质的颜色并没有发生改变，但是他的嘴唇却隐隐发黑，并且有沉紧而数的脉象。

虽然给予鼻饲，但是询问家属告知已有多日没有排便。39的体温还在持续着，但是腹诊的时候虽然患者的肚皮温度明显的增高，但是却干燥无汗，没有任何潮润的感觉。

全腹就像是一个打足了气的球一样儿呈现出一种紧绷的感觉。当我用力按压左下腹部的时候，患者突然间皱起的眉头告诉我这应该是有压痛存在，而按压右下腹部时却没有这样的反应。

作为一个使用《伤寒论》经方的医生，当上述诊察完毕之后，在我脑中浮现出了这样一句话：太阳病不解，热结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这愈。其外不解者，当未可功，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气汤。

眼前的这位患者，不就正是“下焦蓄血，其人如狂”的典型表现吗？但是，当我日后查阅患者病历的时候，看见在其住院期间，本院中医大夫会诊中运用的是清热化痰醒脑开窍之品，在患者服用后，确实是帮助他减轻了痰液的产生，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没有太明显的改善。

既然证已确立，那么方药自然就简单了。但是，当时在我心里却并不知道这个方剂疗效的边缘在哪里。

我预期的效果是可以让患者的大便得到通畅地排泄，随之可以有神志方面的恢复，并且使其一直狂战的状态得到缓解。于是，一剂全量的桃核承气汤在患者的鼻饲管中进入了他的身体，这是10月26日的事情了。

待到26日晚上，我得到了患者家属的反馈：在使用了这剂汤药之后，患者泻下多次，所拍之物尽为黑粘之便。但随之而来的是患者一直亢奋的状态得到了缓解，但时而之间仍有惊烦不安。不过这种烦躁的程度，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强烈了。更为可喜的是，患者之前昏不识人的状态，也有了几分清醒的样子。

从跟家属的电话交流中，我得到了积极而肯定的答案：药已中的，但病仍未得解，遂告知家属续进一剂（桃核承气汤）。

于是，在28日，我又得到了这样的信息：患者在鼻饲完第二剂桃核承气汤之后，一直以来那种亢奋的状态得到了明显的恢复，之前的狂躁已荡然无存。39°C的体温已降到了37.5°C，需要用泵入硝普钠降低的血压也由190/140毫米汞柱降到了160/100毫米汞柱左右。

我想，我需要再去一次医院了。

29日晚上，待我进入病房之后，见到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情景：患者已然可以将被子安静的盖住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赤身裸体。当其女儿为其擦拭身体的时候，他竟然表现出抗拒的神情，而示意由他的妻子来完成这样的事情。

与此同时，其他方面的表现也在持续好转。腹部的肌肉不再像两天前那样紧张，触压他左下腹部的时候，患者用摇头来否定了压痛的存在。

两天前黄厚而腻的舌苔，也褪去了三分有二。患者家属问我，可否调换方药，原因在用了桃核承气汤之后，每日需要换十多个一次性垫单，而且也极大的影响了同病房其他的住院患者，虽然他们表示了理解。

是的，面对患者当前的情况，我也在考虑调换方药了，是时候该让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登场了。全量的该方（柴胡125g），应该会有比较好的效果，而且，我也就这样做了。

当患者服用完三剂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家属通过微信给我发来了一段视频，录制的是患者在家属的搀扶下，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这是患者自从车祸发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活动。

虽然他庞大的身体活动起来是比较的笨拙的，但是全家人都表现出了莫大的欣喜。这样的结果，和病初被告知可能成为植物人相比，简直是进步太多了。而且，这一切对于我而言，也是满心的喜悦！

11月5日，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续进三剂之后，患者的体温、脉搏、呼吸、血压、血氧等指标都在逐渐趋向正常。胸腔的引流管几乎已经引流不出什么东西了。而在此时，患者也由神经外科转至康复科。

我第三次到医院看望患者的时候，已经是11月11日了。

在康复科的某间病房内，我见到了患者。他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床上，看到我之后竟然可以与我做简单的对话了。

他表示，出了医院以后要去找那位撞了他的肇事司机报仇，因为这件事情让他太遭罪了。看到他现在能有这样的思维，作为一个医生，我确实非常高兴！不过，我当然不希望他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家属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便急匆匆地从病房走廊的另一端赶紧回到了病房，对这次中药参与治疗的效果，表示了非常肯定和极大的满意。

因为在前一天家属发给我的视频中，患者已经可以不用再依靠别人的搀扶而独自行走了。

诊查完毕之后，我仍予其开具了加服制附子的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在此之后治疗的效果是患者恢复到可以下楼在医院的广场上散步了。

云开日出 枯木逢春

11月30日，在经历了近两个月的治疗之后，患者出院了。当然了，他是自己走着坐进了汽车的。

不知道在他康复之后会不会真的去找那位肇事的司机。但愿他不会做那样鲁莽的事情。毕竟，在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对决之后，我希望他以后的生活可以幸福并且平安！

至此，这个故事也该讲完了。这些天以来，给我最大的触动就是，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经方的神奇。假如说中医做为一项国粹而给予我们自信，那经方的这种神奇的治疗效果不就是这种自信的体现吗？

“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