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带给我的回忆旅程
本文作者：陈鹏
2020年的春节对于广大中国人来说是难忘的。始于2019年年底在湖北武汉爆发的疫情打破了原本平静祥和的气氛。每个人都在关注着同一件事。我生活的地方——乌兰察布，踞武汉市1383公里，隔山西、河南两个省份，可以说是和武汉没有交集的一座汇聚山西、河北北部地区移民的城市，也因这次疫情的传播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基层社区工作人员对在外务工求学返乡人的信息排查、公交车班车的停运、商店的停业，小区门卫对出入人员的登记……种种行为让我们意识到这次疫情远比2003年的非典更来势汹汹，心底不由得回忆起非典的那个时候。此时遇上家里的长辈依次退休，看到他们和年轻时的同学、同事谈论着这么多年来你去了哪里，看到他们戴着老花眼镜别扭地用着现代通讯设备向之前的老同学问好，不时还传来怀里孙子牙牙学语的声音，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可能也由于如《那些年》、《我的青春期》这类题材的影视作品看多了吧，心中也想把学生时代的事写出来。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我们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在时光的长河里一天天长大。
2003年我还是一名小学生，童年的小学——南小还在一排排的平房里。记忆中的校园特别大，不知是当时个头矮还是因为过去十六余年的时光太漫长，我总觉得那时校园的平房教室是同金字塔一般地雄伟，教室旁的大杨树两三个小孩子手挽手才能环抱起来，裸露砂石的操场常常热闹非凡。操场是高年级学生的天地，小时候的我为了躲开在操场中央踢足球的所谓的大孩子时常不敢往操场的中心走，贴着操场最靠南墙的边，望着大哥哥们的声影问自己：“等五六年级时自己能和现在的他们一样高吗？”“到那个时候低年级的孩子也会羡慕我们吗？”那是一个经常刮沙尘暴的春天，天是黄土的颜色，家里常有板蓝根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疫情的扩散使学校不得不停课，老师布置了大量的家庭作业让我们居家温习，贴心的老师还组织了同学帮扶小组。很荣幸我和班里一位特别漂亮姓杨的女同学分到了一组，她有一天还给我家打电话邀请我去她家学习。记不起来去她家都写了些什么，只记得到午饭时我因为惦记着家里的饭菜，在她家随便吃了一个馒头就往家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她说一声谢谢。开学后同学们相互吹牛，用手比划写作业用了多厚的作业本，在听到特别夸张的描述时便说他大概是一页纸写一个字吧。
班主任王老师是教我的第一任语文老师，留着一头短发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精干。我对王老师教我们的拼音一直“念念不忘”。转学到集宁后，我的老师把“L”的音发得很奇怪，语调也长，是“了”字的三声——了额乐，全班同学也都大声地跟着读“了额乐”。而我始终接受不了这个读音，我就是习惯王老师教的读法是“乐”的四声乐，“乐”我听起来比“了额乐”简单易上口，于是我就成了班里唯一在“L”的发音上与众不同的人。老师和同学们齐刷刷地看着当时站起来读拼音的我，集体纠正我的读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谁的读音错了，要以哪个老师教的为准。回家特别困惑问我妈，我妈说了一段话令我终生难忘，你要是觉得谁的对就以谁的为准，别改。或许是这句话，使我成为了一个固执的人，听不进去任何人的意见，只要我认准的事就不会轻易地改变。
王老师的女儿叫周天，比我大四五个年级。周天和我在学校音乐老师办的兴趣班里一起学习过电子琴，我是班里最小的，老师握着我的手教我正确的弹琴姿势，手腾空就像握着一颗乒乓球，手掌不能落下去。我一共学会了七首曲子，现在能想起来的就剩《圆舞曲》《小星星》《铃儿响叮当》《跳吧跳吧》了。从单手到双手，我一天比一天弹得快，中途没有明显的卡顿。远在化德老家的表姐表弟在我的带动下也学了琴，虽然比我学的时间长但结局和我一样，都没坚持学下去。现在想想我其实还挺喜欢弹琴的。有一次放学路上，和王老师的女儿打闹着玩把她手弄破了，当时也没有因为她母亲是我的班主任就就此感到害怕，而且周天姐姐也低调和善，并没有活在母亲大人掌管全班五十多名学生的“官威”下张扬跋扈蛮不讲理。但我妈知道以后吓得够呛，还去给王老师连连赔不是。王老师倒也没在意，仍然考虑到我个子矮给我安排在前排靠窗的位子坐。
我曾在班级的毕业照，由杨新宇提供
不知不觉中步入小学三年级，到了幻想中的新校区，那是一座新竣工的楼房，一切都是新的。之前的学校已经被拆了，校园秋日里遍地的黄树叶再也不见了，放学打扫完教室贪玩的孩子相互之间打水仗追逐的场景也再没有见过。冬天的早晨再也不用家长轮流去班里生炉子，倒炉灰时新买的拳击手套伸进簸箕里两个大拇指烫了个大洞的事情从此再也不会发生了。有位家长要上早班去得早，多往炉子里放了些煤生怕等孩子们来上学时刚点好的炉子又灭了，等早到的同学发现煤少了就故意在班里宣扬谁谁谁的爸爸把煤偷了，还跑去和老师告状。奈何小孩子们没经历过人情冷暖、人间疾苦、酸甜苦辣、柴米油盐，有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只蚂蚁能被说成大象。怀着好意特地比平时早起，天还没亮就辛辛苦苦给孩子们付出的心血却遭到了无耻的谩骂。可比起长大后的成人世界，区区几句诽谤的话和几块煤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所在的班级在一楼，开学第一天有同学站在开着窗户的窗台上轮流往下跳，跳到半米左右高的水泥地上再从门口走进来踩上桌子重跳。我看到他们脚踩着我的桌凳也没生气，反而和他们一起玩了起来。后来我们的班主任换成了崔老师，听说王老师调走了。有一次我们还在新学校的操场上遇到过王老师。那次，看到王老师回来，同学们飞奔过去一起紧紧地抱住了她。
课程表里多了门英语课。我们也接触到了新电脑，叫做微机，有着一台和家里天鹅牌电视机一般尺寸的显示器。围绕着那台电脑我们打开了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金山画王是我们最早接触到的软件，凭借着无限的想象力，我们创造出了一幅幅精彩的画作。相信有不少学美术的同学都是以它为启蒙老师的。那个年代能在学校用到电脑的我们是多么幸福啊！那个时候谁家有一部带天线的三星600C手机就很了不得了，大部分人家连有线电视都还看不到。我们住平房的孩子甚至连防盗门都没见过，去学校后从那些家住楼房、父母都有工作单位的同学那里我才见到防盗门的钥匙，确实和我家门锁的钥匙不太一样。
图片来源于网络
小时候我家搬了两次，辉腾锡勒街和光明路的交叉口原来是运输公司的大院子，我在那个院子里出生并长大，院里的大巴车、洒水车、吊车和一辆被解体的报废班车是我们附近小孩子玩耍的场所。我们经常踩着梯子往两三米高的大巴车顶上爬，往洒水车的水箱里钻，要么就往车轮下垫砖头，躲在角落偷偷地看司机发车时车轮碾过砖头车身晃动并发出轰隆的巨响，得意地偷笑。后来被发现了，院子里的修理工就来找我们家长，诬陷说这帮小孩把他们拆下的零件弄坏了。家长便不让我们再靠近那些大车，尤其不许去车轮底下玩儿，怕出危险，慢慢地我们就不去了。
院子里的坡顶有家四川人经营着弹棉花的生意，门口有家卖煤的。七岁的时候附近开商铺的军军娜娜姐弟俩教我骑自行车，我把车推到坡顶双脚踩着脚蹬，后面的人拽着车后座，往开一放顺着坡车子开始下滑，车把左右晃动摔了几次我就能掌握好平衡了。当时特别高兴拉着我爸去坡顶，结果一松手我就摔倒了。后来空旷的大院子要盖楼房，我家就搬走了，在这之前还记得发生了件事可以算是旗里惊天的大事了。在旗客运站常有热闹的展销会，大厅北边住着的一位很有名的陈姓接生大夫去世了。我就是陈大夫去家给接生的。那时人们的医疗卫生意识还不是很强，也或许家里负担不起医院的住院费，有很多乡里的产妇专门来陈大夫家里住，好让肚子里的宝宝能平安地出生。陈大夫一去世，人们都陷入了悲痛中，车站北边摆满了花圈。
乌兰大街最东边是一片树林和农田，那里也有一处院子，叫黄金公司，但没有我们之前住的院子大。房东老两口好像姓田，养着牛，有个孙女和我在一个学校不同年级。我也不清楚我俩谁大，只记得她微微黝黑的皮肤和耳垂上戴着的一副闪亮的银耳环在当时那片儿的孩子里异常显眼，附近的孩子都叫她“耳环子”。她爸骑摩托车送她上学，有时看到我早上没走就顺便捎上我一起上学。耳环子平时和我吹牛，说她大姐和二姐能闭着眼睛双手松把骑二三十米的自行车，我听到了表面称赞她姐姐厉害，心里默默地说等我到她姐的年龄我也能。
离我家不远有一位大眼睛的男孩，我俩还是一个班的，平时常常在一起。最难忘的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走到旗法院那个长长的小巷，我俩随机选一户人家搞恶作剧——敲门，敲完就飞速跑开，找一处死胡同停下藏好，探出脑袋看那户人家打开门四下张望，等门一关我俩再出来往回走。门口树林的最深处有一座村子叫麻迷图村，我们常常骑车到村里，看路边地里种的土豆、胡麻、玉米，骑到村口围着一圈老头老太太闲聊的水井旁再返回来。有次还参与了附近的高年级大孩子在树林里举行的军旅游戏，司令、军长、团长、排长分工明确。正值夏季，玩的时候下雨了便在树林里躲雨，家人知道后大发雷霆，训斥我下雨不能往树底下站怕打雷，这算是我第一个知道的常识了。
红五角星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后来随着我搬家转学，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上初中时有年冬天我还回去过一次，写着黑字的南街幼儿园的木牌子还在屋檐下挂着，身穿整洁的白色军乐队礼服、头戴破军帽、脚穿马靴、腰间别着几个茶缸沿街敲锣敲得震天响的吉鼠子去世了，黄金公司变成了修车场，院门的铁栅栏我再也钻不进去了，耳环子跟着爷爷奶奶搬走了，牛也没了，树林里的树被砍光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满杂草的荒地。源源不断冒着白烟的工厂告诉我太久没回来了，小时候住过的房子换了人家，童年玩伴的名字、家庭住址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最可惜的是我知道你家就在那一片，可忘了是在哪户，在路边的第几排，第几间，还鼓不起勇气像小时候那样挨家挨户地敲门，即使敲了门我也再不跑了，等里面的人出来我会主动问这是谁谁谁的家吗，他还在吗。还是算了吧，都七八年过去了，我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匆匆人生路上的过客，谁又会记得谁？谁又能记得谁？
现如今的疫情使人们被迫居家隔离，空旷的街上反复播放着关于病毒的宣传和尽快回家的广播，从而使我有时间静下心来回忆过去。人生短暂，我想要多给自己些尝试的机会，做之前从没做过的事情，善待时间，善待生命，把人生都沉淀成故事，然后过好当下的每一秒。如今我已离开了察右中旗，可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一个个曾经熟悉的名字。《活板》如是说，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印刷，我理解为记录或者是纪念。此刻，我把记忆印刷在这字里行间里，印刷在这一张张照片里，印刷在生活过的科布尔小镇里……愿走遍山海，觉人间值得。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1995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居集宁。
【本期幕后】
策划：王丹
编辑：敏敏
校对：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