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间》（6）蝴蝶百年（下）

第十天。

乌龟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蝴蝶已经开始变得稳重而深沉，他的身形看起来依旧美丽而矫健，但是他感觉得到，自己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样充满活力了。

蝴蝶落在树叶上和乌龟对话：我的朋友，我现在有了家庭，有了属于自己的花作为固定产，但是我觉得并不快乐。

乌龟悠然道：你可以试着再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就像你年轻时候一样。

蝴蝶点点头：这十年我确实如此。我看着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奇妙。花绽放时候那么美，凋零的时候那么孤独，小溪那么清澈，小溪里的鱼儿那么自由。我和所有的物种对话，倾听他们的声音，听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我多希望我在年轻时候就有这样深的感悟，那我的生命将会全然不一样。

乌龟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现在也不晚。

蝴蝶叹息道：已经晚了！我感觉到力气已经逐渐和我告别，我能看到自己翅膀的褶皱，看到触角的低垂。我在这个世界能留下什么呢？

乌龟答：你划过天空的痕迹。

蝴蝶笑了：老兄，你真像一个诗人。哦，不，你像一个哲学家。

第十四天。

草丛里的乌龟缓缓地动了，他爬到蝴蝶的身边。

他看到蝴蝶在吃力地煽动自己的翅膀。蝴蝶也是那样地意外，他设想过多次死亡来临的情形，但当真实到来的时候，他觉得既好奇又陌生。

蝴蝶缓缓地说：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请你帮我完成，我的朋友，我知道，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乌龟点头：我一定尽量满足。

蝴蝶说：我希望我死的时候能够枕着那片落叶，没错，就是金黄色的那片。

乌龟问：你为何对这片叶子情有独钟呢？

蝴蝶浅浅微笑道：也许这就是缘吧。

乌龟默然，其实他知道答案。

在蝴蝶还是毛毛虫的时候，那片落叶是它的家。

第十五天。

乌龟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新的花蕾含苞待放，新的蝴蝶正在破茧而出。

雨季要结束了，乌龟想。

（摄影：祺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