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市场经济下传统知识分子的痛苦与挣扎——《腊月·正月》随感

市场经济下传统知识分子的痛苦与挣扎

——《腊月·正月》随感

《腊月·正月》是《贾平凹精选集》中的一篇小说，韩玄子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他是个退休教师，民国年代国立县中的毕业生，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之乎者也的文墨比现在的大学生要深。算是乡镇里德高望重的传统知识分子，出外去也算是有脸有面的人，更何况还被公社委任为文化站长，倒更有几分官方话语权在手。他培养了全镇第一个大学生——自己的儿子大贝，学生中有当了县委书记的，有任地委部长的，当然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了。他怡然自得，平日里喝喝茶、看看报，养花植草聊聊天，抬头看看山里雾，当然也能论论古。

他所在的乡镇是商州一大名镇，秦时有商山四皓隐居于此，故名四皓镇。传闻刘邦曾多次相邀他们四人出仕，但都被拒绝。后刘邦欲改立戚氏所生的赵王如意为太子，吕后听了很着急，张良就献策请来了四皓以辅助太子，终于使太子的地位得以保住。但在太子刘盈即位汉惠帝后，朝政大权旁落其母吕后，四人预感报国无望，就又重归深山隐居。

贾平凹选择这个故事发生在这样一个背景，似乎有深意。传说，商山四皓之所以愿意辅佐太子而出山，是因为张良嘱咐吕后这样去请商山四皓：“如果请太子写一封言辞谦恭的书信，多带珠宝玉帛，配备舒适的车辆，派上能言善辩之人去诚恳聘请他们，他们应该会来。”

韩玄子的家就在商山四皓墓的一侧，这当然更为韩玄子增添了几份文化自信。对于文化人来说，这就如同文革时的根正苗红一样重要。

韩玄子过的这日子不知道是多少文化人心中的桃花源，精神怡然，衣食无忧。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理想的境界往往只限于理想，倘若一走进现实，就很容易被柴米油盐给搅乱了兴致。

韩玄子的这种悠然自得的兴致很快就被自己的儿子二贝两口子给搅乱了。文化人好脸面，家里的照壁全部剥脱了墙皮，就露出了这家里污秽满面的脸。韩玄子让二贝修补，二贝竟然拖延多次，到了腊月了，还没有修理。这让韩玄子很恼火！二贝让他恼火的还不止这一遭，二贝那媳妇也让他看不惯，做不了农活，又不喜欢收拾，那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如果说二贝一家让他不舒坦还算小事的话，那王才一家日见兴隆的折腾让他更是心头堵得慌！

王才曾是他的学生，家贫如洗，犁地不会，撒种不会，结果土地承包之后，竟然暴发了。韩玄子看不懂这一切，也看不惯这一切，更看不惯这突然富裕起来的这群人。但是没有办法，他韩玄子在镇政府面前尚有薄面，但财富在全体人们面前都有厚颜。

韩玄子好像什么都有，唯独缺钱。王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唯独有钱。这世上的规矩是，没钱的最终什么都会失去，有钱的，最终什么都会过来。镇干部倒韩玄子家吃肉喝酒，家里坐吃山空，韩玄子只得让大贝寄钱来；镇里让韩玄子组织社火，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组织了几个节目凑数，社员们反问耽搁的功夫怎么算钱？就连女儿正月里要出嫁了，摆酒席等着县委马书记来呢，结果马书记倒到王才家去了！王才自逐渐富有了，就什么也逐渐具备了。二贝一家给他出主意不说，镇上参加县里的社火比赛，他投钱。工厂扩大，一口气竟招了十五个工人。正月十五，县委马书记竟到王才家拜年去了。

韩玄子的闲情逸致仿佛已成了落幕的时代背景，而王才般的暴发户才正登上舞台中央。

时代毁灭了一切，又催生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