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芳丨逝去的记忆(散文)
年前的一个周末,天降暴雪,回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其实心里最担心的就是母亲。每每梦中见到,醒来又徒增一些担忧和挂念。母亲近80岁了。大半生的劳碌与坎坷,没有享过福。如今儿女大了,工作生活在异地,也不能陪伴侍奉在她的左右,每年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最令人伤心的是,母亲的记忆在一点点远去,快要把我们给忘了!
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也叫“阿尔茨海默病”,也许是因为有家族史,记忆中的小时候,年迈的外公就是这样的,寒冷的冬天,天一亮,他就步行了好几里路,冻得瑟瑟发抖,出现在母亲面前。母亲自是心疼的厉害,连忙给他做碗热乎的鸡蛋面暖暖身体,在炉子旁为外公烤湿漉漉的棉衣。没想到,如今母亲也像外公一样,也越老越糊涂了。母亲的头部受过外伤,六十多岁时,骑脚踏三轮车送大姐赶车,回来的途中却被一个骑摩托车还带着两个人的年轻人给撞了,脑部受了伤,做了清除脑部淤血的手术,自此母亲的脑神经可能受到了伤害,记忆力也大不如前了。
年轻时的母亲,聪明能干,勤劳善良,由于我父亲上大学,后来又在外地教书,作为童养媳的母亲早早地嫁给了父母双亡的还在上高中的父亲,还要照顾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二叔。家里地里的活都是母亲和二叔操持的。家里陆续挨肩添了我们兄妹四人,母亲地里活全包了,家里的活也全是她的,做饭,缝缝补补,母亲会用缝纫机给全家人做衣服,擅长大衣服该小衣服,做小孩穿的老虎头绣花鞋,编当时流行的芦苇絮木底鞋,那时冬天冷,雨雪天就指望它们过冬呢!所以母亲只是去邻居家看了几眼制作的过程,就给全家每人打造了一双。母亲还擅长织毛衣,记得我小时候上学总是把手冻得像两块坏了的红芋一样,日日繁忙的母亲连夜在油灯下给我织了一双手套,还用其它颜色的线,织进去两个字“学习”。母亲识字不多,她让我把“学习”两个字写在纸上,我睡着了,天一亮这两个字就被母亲织在了手套上。攥着这两个字,我的学习更努力了。母亲虽然记忆越来越不好,却还是在家里闲不住,用各种颜色的剩线头织毛衣,把她认为大了的衣服改小,直到她满意为止,即便是我们刚给她买的新衣服。一针一线,缝缝补补,摸摸索索中,母亲打发着每一个子女不在身边的日子。把思念缝在了衣服里,也缝进了时光里!母亲会记的她的每一个子女,每一个孙子,外孙,会念叨着:“我有四个孩子,大的叫……”如数家珍。可是后来母亲常常提起她的童年,她在外婆家上学的事,反复的叙说,当时家里穷,没钱供她上学,她又是兄弟姐妹六人中最大的,才上到三年级就不上了,没有铅笔用,天天在学校的主要任务也就是背更小的弟弟。哄弟弟不哭。每天重复好多次,我都能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了。母亲在她的记忆中回到了她短暂的童年。
后来大一点,母亲就当起了大劳力使,挖沟打塘抬土筐,母亲还自豪地说当年的她喊着口号,抬双筐,一点也不知道偷懒耍滑,不惜力地干活,导致老年膝盖严重受损,不得不做了膝关节人工置换手术,那是母亲经历的又一个大手术。虽然膝关节走路时不疼了,但是那次手术对母亲脑神经的损伤却特别大,因为她高度紧张,以至于多夜不睡觉,神经错乱。现在的母亲有时候的夜晚就是这个样子。虽然是在老家,住了半辈子的屋子里,她还坚持说要回家。她已经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了。!父亲拗不过她,把她送到舅舅家过一个中午,她又嚷着要回家,只好再回来。和母亲相拥而眠的这个雪夜,外面天寒地冻,我们九点多刚睡下,母亲睡不踏实,起来了两次,在被子里也是手乱动,意识里在做着拾棉花,各种农活,嘴里念念有词,我也听不懂她在忙活些什么,只是很不安,焦急,所以后来索性起床了,我帮她穿好衣服,幸好屋里有空调,不然得多冷。母亲又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包袱,说要回家。把她常用的东西都塞到了包里,哪怕一块擦脚布也不放过。看见什么装什么,拦也拦不住,只好任由她摸摸索索,装了几大包。午夜12点,我说,妈,咱们睡吧,天亮了有车咱们再走,可行?看着打好的包袱,母亲才放心地在床上躺下,一觉睡到天亮!可能是对黑夜的恐惧,对身边人的不放心,总是担心有人把她的东西拿走,或者把我家地里的庄稼给抢走,言辞零乱,但满是担心,着急发愁!有时也替父亲担心,退休在家的父亲,成了母亲的家庭医生和全职保姆,做饭,喂药,量血压血糖,吸氧气。每天照顾地无微不至,还要应付母亲孩子似的要回家的任性。尤其像这种半夜不睡觉要回家。年轻时父亲脾气暴躁,易怒,现在也被照顾母亲折腾的没有脾气了。很崇敬也很感激父亲对母亲的照顾,才使得我们这些在外工作的儿女能安心工作和生活。
如今,再次回到母亲身边,母亲总是迷惑地盯着我看着,笑着,却记不得我们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女,也记不得她的家在哪里了,好在吃饭睡觉还很香,有时候会像个孩子一样哭泣闹人,两天的短暂相聚,父亲搀扶着母亲又依依不舍送我到村头路口。想起上次回程的车上,写下的一首诗:
有一个人,等你在你回家的路口
有一个人,守望在你回家的村头
有一个人,一心一意爱了你那么多年
有一个人,把满头银发交给你,任你摆布
毫无技艺地修修剪剪
请相信,这个世界上
没有第二个人愿意让你这么做
有一个人,步履蹒跚
送你到路口
有一个人,记忆在一点点的远去
哪怕忘记了整个世界
也还记得你
见到你的时候要
掩饰不住
孩子似的欢喜
因为你是她播撒出去的
蒲公英似的种子
漂落异地
根却在这里……
有个人,一双慈目凝视着你
明明心里很想挽留你
多过些时日
却知道你有工作要做
有自己小家要打理
又会狠心把你往回赶的人
有个人,因为心里装的都是你
恨不得把家里的土特产都塞到你的包里
这个人,就是娘
白发的亲娘
全世界毫无保留的
最爱你的人
开心地满心喜悦地去
忧伤地依依不舍地回
我把心留在了一个叫做“老家”的地方
陪在那个人的身边
不肯离去……
作 者 简 介
谢晓芳,安徽省淮北市烈山区教师,烈山区作家协会会员,工作之余,喜爱读书,写作,记录生活,感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