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我的哥哥/王必东

翻过狗年就是猪年,这一地支轮回又要结束了。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十一天后,就到了猪年。

猪年是我哥哥的本命年,他四十八周岁了。提起这个哥哥,我觉得他命很苦,大半辈子下来,可以说一无所有,赚到的只是一身琐碎和债务。哥哥生于一九七一年大年初一,整年整岁,在同龄里数他最大。哥哥为人忠厚,思维实在,做事肯卖力气,对人总是笑脸。哥哥比我大两岁,小的时候经常被我欺负,现在还记得他痛哭流涕的窝囊样子,现在想来,的确是我太蛮横,也是哥哥舍不得欺负我的缘故。哥哥面相有点丑,大人们经常说他是从荆棘地里捡来的,因为他小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头上长满脓疮,那时生活条件不是很好,抹的药膏都不管用,最后用我爷爷旱烟管里的烟油涂抹,差一点中毒死掉,这是后来听奶奶笑着说的。我长得俊俏乖巧,又懂得说讨人欢喜的话,于是有了欺负哥哥的本钱了,几次下来,果然如此,每次都得到偏护,现在想起来真的对不住哥哥。

后来上学了,哥哥的考试成绩从来没有超过六十分。留级了几次,最后被我追到了,哥俩上一个班,被大家笑话了很久。记得四年级的一次班上考试评讲,数学老师让我们哥俩一同站起来,那一次我考的是一百分,哥哥考了二十分,老师让我哥哥算一下弟弟考的是他的几倍,哥哥却算不出,惹得大家哄堂大笑。那时我心里很高兴,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聪明过了头,那时哥哥心里一定很不开心。也就是那一年年尾,哥哥被父亲拉了下来,在家里帮着做农活了,那时他才十四岁。

哥哥思维的确笨,懒得说话,做事迟钝,因为他学习出了名的差劲,以至于老师经常叫他不用上课,去办公室帮着打扫卫生或者运送东西。记得他还闹过一次笑话:因为学校来检查,校长让哥哥去伙房帮着烧水,谁知哥哥这边锅添满了水,却去烧另一口空锅,校长等了很久,就过来催促,发现锅被烧得通红,木头锅盖都冒烟了,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就酿成火灾了,你们说我这个哥哥有多笨。

下学的第二年,哥哥和堂哥去新疆做泥水,那一年他十五岁。自此,哥哥就步入了他辛苦劳顿的一生。

十九岁那年,我哥哥第一次定亲,那时我还在高中。但是几个月后他就退亲了,原因是哥哥做事太出格了。端午定的亲,中秋节去丈母娘家拜节,因为不懂得言语礼数,喝酒也不懂得应酬留量,结果醉倒在人家一下午,别人退亲理由就是哥哥有点傻。后来又有几个人介绍,也是扯七扯八的没有成。哥哥二十六岁那年,同村的一个长辈,介绍邻村她娘家侄女,这一次也许就是缘分到了,端午就把亲事定了下来。这年中秋前几天,爷爷得病去世,一个月后我的父亲又住院做了手术。为了冲灾,在大家热情的安排下,哥哥就和这个嫂子操办了婚事,自此,哥哥算是有了家。

可是谁知道,改变哥哥命运的噩梦就开始了。

第二年,他的大女儿出世了,这给哥哥增添了生活的信心。以后几年,哥哥还是年复一年的做泥水,而我这个大嫂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她说话做事越来越离谱。后来竟然发现不仅言语错乱不尊礼数,连起码烧火做饭都不会,甚至洗衣服看孩子也不行,农活种菜打扫就更不用提了。

但是时至今日,又该怎么办呢。

后来才听说大嫂的妈妈就是神经病,那时已经出走几年找不回来人了。这种病有遗传性,果不其然,这样的事情应验了,人家说大嫂现在的情形和她妈妈当年一般无二。这样的糟心事有人问哥哥,哥哥默然无助,似乎也认了,曾经有人替他抱不平,哥哥自己也有过离婚打算,但是就像飘在空中的风筝一样,线怎么挣也挣不断,多年过后,心中的线头已经紧紧拴牢,他已经把这个傻嫂子当成宝了。

大家开始担心哥哥的小孩会不会有遗传,这个女儿,除了拼吃拼喝,说话粗声瓮气外,别的似乎看不出什么,也许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当时大嫂又怀孕了,这一个,果不其然,到四五岁都不会说话,眼神呆滞,行为夸张,终究真的就是一个傻子。

时间一晃又过了十多年,正当大家生活都在正轨中运行的时候,大哥家却越过越糟糕。我的父母经常因为嫂子偷别人菜园里的菜,或者她站在门口无故骂街等不正常行为上门训斥,而哥哥因为袒护自己老婆而一并被骂,哥哥有时候想不开,痛哭流涕。打电话给我说有时候甚至想到了死,我此时忽然心疼起这个哥哥来。

哥哥四十五岁以前,身体敦实粗壮,在工地上也是独当一面的泥水高手,很多工头在年前就约定他来年的工作。哥哥很好相处,给任何人做事不懂得偷懒,出力从不懂得量力而行。因为思维简单,经常被人戏弄,而别人的一两碗白酒或者三四句好话又让他很快忘记。农村就有这样一群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人,这样人就是畜生垃圾一般,看到比自己差的人就百般刁难戏弄,在得到精神满足后还装腔作势去维系救世主的面子。我哥哥的思维当时感觉不到他们的话中话,但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有不平的人点破后,他就会生气,就会去拼命,但是往往事过两三天又不计较了,这种简单的善良经常给人笑话看不起。他们这边怂恿哥哥给他卖力做事,转过脸就说哥哥是个傻子,这样的事情贯穿于哥哥生命之中。每每听到别人诉说哥哥的不幸,很少生气的我都义愤填膺,耿耿于怀不得释怀。这毕竟是我的一奶同胞,毕竟和我一家人,戏弄他就是侮辱我一样啊!哥哥好喝酒,有时候累了想不开就喝酒,特别近几年喝醉了就会哭。别人敢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的取笑他,的确是摸透了哥哥的性格,他们有时候说话阴损到让哥哥下不来台也不顾他的感受,阴阴阳阳让木讷的哥哥哭笑不得,想理论又说不出。有时候哥哥窝囊到被栽赃陷害都无言以对。记得村里有人家鸡没有了,他们就会到大哥家门口搜来找去,仅仅因为大嫂的行为不端而怀疑,而一旦有了子虚乌有的端倪,就会骂骂咧咧,当哥哥忍受不住拿刀出去拼命的时候,这些小人就会到我父母那里告状。结果可想而知,我父亲简单粗暴的封建家长作风在村里是大名鼎鼎的,父亲的嘴巴什么话都骂得出,而手中的棍,现在哥哥快五十岁了,照样会打到哥哥的身上。

四十五岁后,哥哥因为常年体力劳动,又经常饥一口饱一口,加上老婆孩子一家子这样状况,难免思想腾挪不开,于是身体越来越不如以前,高血压,胃出血,腰肌劳损,骨刺等等,这两年越发多事。也真的窝心:大嫂整日糊里糊涂,吃喝拉撒睡都在屋里,大的女儿虽不傻,但是行为做事不守常规,言语思维多少都欠妥当,婚姻无数次提起又放下,至今无从着落。小的女儿十三四岁了,还是个不会说话到处乱跑的傻子。如今我的父母也七八十岁了,哥哥的两个孩子还在他们身边,现在想来父母境况也举步维艰。我的父母没有文化,父亲以前因为地主成分,经常受人批斗打压,排挤鄙视,无疑他们这一辈子是苦难的。老来老来又面对大哥这一切,操不完的心。如果说责任,的确他们是有的,当初大哥找对象的时候,作为父母应该多多打听一下女方家里情况,假如把好关,哪怕是娶个缺胳膊少腿的也好,只要脑子好用,我哥哥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成为过去,说多无益。哥哥也快五十了,对于将来的日子,他似乎麻木了,看得出他不报任何期望,是过一天算一天的那种,如今身体不好,钱也没有以前那么好赚了。让去打算以后,他的思维能力只有这些,他能想多远呢?

记得哥哥第一次从新疆回到老家,那是个冬天的下半夜,我还在睡意蒙眬之中,哥哥风尘仆仆地坐在我的床边,他摇醒我,从大背包里掏出新疆的核桃,葡萄干……放到我面前的被子上,傻傻的对着我笑,那时候我很佩服他,十五岁的人,跑那么远赚钱。再想想现在落魄无助的哥哥,我顿时无声地哭泣起来。这就是我的哥哥,一个只懂得卖力气,懂得简单直接地维系亲情的人。他从来不知道谋划生活,他只懂得力气可以换饭吃,可以换钱花,也可以换来人们的好感。他不知道上天生下他就是为了惩罚他,让他一出生就不如别人,半辈子受尽别人欺辱白眼,半辈子生活在预知不知,无知无奈之中。当他被父母打骂而伤心欲绝的时候,只会大哭一场。但是工地结账后,就会若无其事地买酒买肉包括大半的工资送给父母。

哥哥的境况如今让我担心,想到他的以前,我真的替他这一辈子难过。记得每次和他视频的时候,总会问我缺什么,要煎饼还是要咸菜,我知道他的能力就是这些了,他对待兄弟永远是有多少力出多少力。如今他已经和所有人一样,慢慢走向老态。在他狭窄的脑海里有着他自己的挂念,也充斥着他自己仅有的一点盘算,虽然说不出,也做不好,但是我从他一两句的铿锵言辞里,听出他对现实的挣扎和不满,这就是我的哥哥,和我一起长大的亲哥哥。

2019年1月22日写于广东

作者简介:

王必东,笔名墨池留痕,江苏东海人,连云港作家协会会员,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学习创作,利用工作之余不断的磨砺笔端,学习众家之长,并得到一些文学前辈指导,二十多年来陆续在国家级刊物和一些省市级刊物及网络上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现在除了业余创作一些散文随笔和短篇小说外,正在创作长篇小说三部曲《追梦》,目前上部《王者风范》已经杀青,中部《必胜信心》正在研墨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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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元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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