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辣椒炒肉,二个残障人,故事不只是感人!
墙上的时钟指到了晚上10点,此时的娜姐在床上睡意正浓。这时,手机铃声不知趣地响了起来,娜姐不耐烦的翻过身来,从枕边拿起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是梅子,“这个死鬼”,娜姐嘟囔着,还是划到了接听键。
“娜姐,睡了吧?”,梅子讨好地问着。
“嗯,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睡得早!”娜姐不耐烦地答着。
“额,晓得、晓得……”梅子调皮地答着,声音压低了一点点。
这样干瘪地一来一去地答着,娜姐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心里思忖着,这个家伙这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娜姐——,我想吃辣椒炒肉了!”——终于,重点来了。
哈,听到这句话,娜姐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个鬼东西,这么晚打电话了,说了一堆废话,搞半天是这个意思啊!她微皱着的眉头一下子也舒展开了。
“好咯,好咯,谁要你总是不来‘看’我,明天你过来,保证有吃。我要睡了,挂电话吧。”娜姐按下挂断键,继续睡。
第二天,娜姐一出门就先拐到菜市场,细细挑了长长、粗粗的青辣椒,这种辣椒肉厚,辣味足,又走到肉档口,“李师傅,搞一绺五花肉啊,再切成片,要薄点啊!”“要得,娜姐,你这是要搞辣椒炒肉吧,这点辣椒好爱人啊。”李师傅看着娜姐手上提着辣椒,一边招呼着,一边手起刀落,从挂起的半扇肉上剔下一条肥瘦相间的鲜嫩肉条,丢到称上。“是啊,梅子那个鬼婆子,半晚上打电话给我,不吃睡不着啊”!
到了午餐时间,梅子兴冲冲地跑到娜姐单位,直奔厨房,看到一碗喷香油亮的辣椒炒肉已经摆在了餐桌上。“先把手干净,碗筷在消毒柜里。”娜姐故作愠色地喝道。梅子一脸讪笑着,走到水池边乖乖洗手,擦干,拿了碗筷,又顺便把娜姐已经做好放在灶台边的其他菜一起端到餐桌前,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梅子是个远近闻名的精神障碍患者,10来岁就犯病,已经30多年了,住在这里的人们都认得她,但从不敢跟她过多来往。据小区的邻里说,她不清白的时候,是个连老爸都敢打的“狠”角儿,力气很大,脾气又怪,总是怪东家弄坏了她养的花,怪西家偷走了她养的小狗。实际是那都是子虚乌有,是她的疾病所导致的幻觉。
娜姐其实也是一位残疾人士,只是程度比较轻,大部分时间在家里休养,一年前到一家单位上工作,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娜姐是个生活能手,擅于持家,单位的饭菜,不但味道可口,花样多,而且从不铺张浪费,厨房更是收拾得极其干净、清澈,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虽然大家对娜姐的能干赞赏有加,但又觉得她的洁癖以及直脾气的性格有点让人难以亲近。
娜姐的单位就在梅子所住的小区内,对梅子的情况早有耳闻,社区主任曾拜托单位对梅子稍加照顾,所以她有时候会来单位来吃中饭,单位只象征性地收一点点费用。一来二去,梅子和娜姐就认得了。按年龄来算,娜姐比梅子还小两岁,但梅子随大家的习惯称她娜姐。
因为梅子的疾病,加上不注意个人卫生,与娜姐的洁癖形成极大的反差,刚开始那阵子,娜姐没给过梅子好脸色看,有时候,梅子一边吃饭,娜姐就坐在旁边训斥,“你的鞋子把地板弄脏了”,“你是不是几天没洗澡了,一身的气味”……曾经一度,同事担心娜姐会被梅子打,那可是没“帐”报的哦,但奇怪的是,虽然两人相处得磕磕碰碰,倒也相安无事。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梅子再疯癫,还是要面子的。娜姐有时不分轻重的呵斥,换了其他人也是受不了的,因而她也不是常常去娜姐那里吃饭。于是才有了那晚的电话骚扰。
话说回来,梅子其实是很聪慧的,即使自幼患病,她还是个八十年代的高中生呢,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只是命运多舛,她遭遇过人贩子,受了非人待遇,后来被解救回家,在家人安排下结了婚,不幸年幼的孩子夭折于意外,丈夫不久后弃她而去,她才日渐颓废,变得神志模糊、脾性古怪。如今一人独居在廉租房中,靠低保勉强度日。梅子的父母都已年逾古稀,早没有能力照顾和管束她。
某个冬日里,梅子的病重了,凌晨5点一个人跑了出去“透气”,忘记关电烤炉,结果引燃了烤火被,等隔壁家看到她家冒出浓烟的时候,火已经漫了一屋。火灭了,社区派人带她去专科医院检查,医师建议她住院治疗。
而娜姐仍在一复一日地在她热爱的厨房里操持着锅碗瓢盆交响曲。
有一天,娜姐刚端上一份辣椒炒肉,一个嘴馋的同事就跑过来,用手捏起一片肉就往嘴里放,娜姐抄着锅铲装着要打的样子,手停在半空中,嘴里却说着,医院的食堂怕是连油水都没有呢,梅子哪里会有辣椒炒肉吃?
一下子,整个厨房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那一餐大家吃得很安静、很安静。那天下午,大家决定到医院去看梅子。
因为娜姐身体不方便,不能同行。出发前,她满头大汗地交给同事们一个大包裹,要带给梅子。
到了医院,为了安全起见,要检查所有带给病人的物品。当工作人员打开娜姐的那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得严严实实,打开盖子,满满一盒还有些余温的辣椒炒肉直扑眼帘,香气四溢,让人垂涎欲滴。工作人员打趣着说,这份菜,太扎实了吧,是不是大家都有份哦?在会客区,梅子状态不错,看到大家,高兴得手舞足蹈。当我们把那盒辣椒炒肉炒肉端给她时,梅子瞪大了眼睛直冒光,连忙抄起盒子旁边放的筷子就大快朵颐,称之为饿狼扑食,一点都不夸张。
回来后,同事拿出悄悄拍的梅子吃辣椒炒肉的照片给娜姐看,娜姐笑得差点滚到地上,但我们分明看到她的眼中泛着点点泪光。
春去夏来,梅子出院了。脾气好了很多,也安静了很多,有时候会来厨房给娜姐帮忙,扫地、拖地、擦灶台等等,做得还有模有样。
有一天,梅子和娜姐在厨房忙着。突然,娜姐一个趔趄额头砸在厨房台面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冒,娜姐也瘫倒在地上。梅子吓了一跳,一边扶起娜姐靠在墙边,一边朝外面喊:“娜姐摔倒了,快来人啊!”同事们手忙脚乱地涌进厨房,扶起她就要往医院去。平素霸得蛮的娜姐,却在喊着:梅子,我没事,你莫去喊他们,厨房里菜还没洗完,你不要把我送得医院去。
这时梅子不容分说,一把把娜姐背在了背上,向医院跑去。
医院离单位只有200米,很快就到了,医护人员见是梅子送来的一个满脸是血的人,都有些迟疑。梅子大声嚷了起来:快救我的娜姐,她就会搞辣椒炒肉给我吃!
后一脚,单位的同事也到了,娜姐被推进了治疗室。
还好,娜姐并无大碍,缝合伤口后,在留观室里输液。梅子一直忙前忙后,一下给娜姐盖被子,一会给娜姐倒水,一会喊护士加药,一直到输完液,整个医院里,不论是病人还是医生、护士,都用惊讶又赞赏的眼神看着梅子。
傍晚,娜姐的丈夫来接她回家。
“娜姐,你慢点点子走,要好点。”梅子柔柔地说着。
“梅子,你放心,过几天,又有辣椒炒肉吃了。”娜姐调侃着,梅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作者简介】罗畅,笔名银耳莲子羹,执业医师,心理治疗师。从1993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于《长沙晚报》《新民周刊》《生活周刊》《金报》等报刊及杂志,现以报告文学创作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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