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越剧《甄嬛》宣传片
从济南到常州，三个半小时的高铁旅程，真正是穿越万水千山，去看向往已久的越剧《甄嬛》。上海越剧院的岁末巡演，从常州开启，历经常熟、启东、泰州、丽水多个城市。然而，春风不度玉门关，长江以北、秦岭以南，巡演到不了的地方，戏迷从广州，深圳，济南，郑州，或飞机或动车，巴巴地赶往长三角，带着一腔热情，乘风破浪来看戏。从2013年《甄嬛》上本公演，到现在，已是历时七年。这七年里，《甄嬛》成为上海越剧院最受欢迎的戏，有很多年轻人因《甄嬛》爱上越剧。越剧《甄嬛》，已经成为了新的经典剧目。大幕拉开，还是华丽唯美的双层舞台，还是轻纱薄罗的盛唐华裳，还是流派纷呈、委婉传情的唱腔，还是跌宕起伏、哀怨缠绵的故事。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就像一件玉器，经历了打磨抛光，经历了岁月的浸润，添了些光华温润，就成了传世名品。七年的时光，多少人已穿不下当初的衣裳，李旭丹还是“嬛嬛一袅楚宫腰”，杏花天雨里，合着笛韵，水袖舒展，莲步轻盈，舞出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惊艳。不同于电视剧里酒宴之上的当众献舞，舞台上的甄嬛，是临花照水的少女在美好春光里一时忘情，放飞自我，于是更加美得动人。然而，细品，这一甩袖，一飞眼，更加意蕴悠长，唱腔时低徊，时高亢，更加自然流畅。
越剧《甄嬛》选段 钱惠丽饰演皇帝
戏台上，每个角色都经历了反复的琢磨，每个表演细节、唱腔情绪都更加打动人心。比如：当看到钱惠丽的玄凌临终前情绪激动，大口喘息，我作为医务人员，有种想给他吸上氧气并用点平喘药的冲动，而身边十岁的小学生，深觉王柔桑的温实初擦汗，给眉庄扔拭泪手绢种种细节着实有趣，回到家里跟爸爸边说边演。上本里青春靓丽的中生代，是甄嬛、玄凌、玄清他们年轻的时光，无论身份地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原是他们最初的心愿。他们为爱沉醉，为爱伤怀，为爱撕心裂肺，却最终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下本大咖云集，是历经了爱恨沧桑的甄嬛、玄凌、玄清。在亲密关系里滥用权力原则的皇帝临终失去了权势，含恨而终。将爱情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玄清最终为爱失去了性命，却得到了甄嬛的爱。只想要一份真心真情的甄嬛，虽然走到了最后，却失去了知心爱人和守望互助的姐妹，成了千古伤心人。上下共十二场，每一场都是从原著中抽取的最具有张力的情节。将观众的情绪带动着，从欢快到哀伤，从紧张到失落，直到满座皆掩泣，不觉青衫湿。七本小说，成千上百的人物，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要在五个小时的越剧舞台上演出来，是何其困难？况且戏剧本就长于抒情短于叙事。难得编剧心思巧妙，化繁入简，将皇后和华妃合二为一，将温实初青梅竹马的感情给了眉庄。将故事分成两条线，相互补充：玄清甄嬛重抒情轻叙事，温实初和眉庄重叙事轻抒情。很多人在原著和电视剧里，看到的是权谋和宫斗，而越剧《甄嬛》，所重者，唯情而已。玄清是最懂爱的男子，在爱人得意时祝福她，在她危难时舍身救助，在她结束了上一段感情时勇敢追求，在她做了选择后懂得尊重，为了保全爱人不惜一死，如果不是生在尊卑分明的时代，身不由己的深宫，他和甄嬛将是多么幸福的一对！玄凌何尝不向往两心如一，然而，一旦视权力高于一切，将权力原则从职场引入家庭，将爱人手足都当成了棋子，终将失去爱情和亲情。但他也曾在江山稳固和爱情亲情的夹缝中左右为难，其情可叹，其心可悯。眉庄和甄嬛荣辱与共、相互扶持的姐妹情令人向往，甄嬛与槿汐是福祸共担的主仆情让人感动！就连安陵容，编剧都将她设计成一个虽受胁迫陷害姐妹，却良心未泯的姑娘。我想，编剧的初衷，只为说明，这部戏里，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都被一个情字所累，无情不孽，无人不冤。
《甄嬛》（下本）：释疑救难 图：上海越剧院
然而，唯有真情才能给人带来内心的宁静安稳和幸福感，而真情却是权势换不来，富贵买不来的奢侈品，只有你舍得拿真情去换才能拥有。而付出真心是一场豪赌，意味着我赋予你摧毁我的力量却深信你绝不会使用，因此只有内心有爱，有安全感的人才敢于下注，只有敢下注，才会有赢面。玄凌、甄嬛、玄清、眉庄、实初，他们为了一个情字，在红尘俗世里百回千转，步步惊心的一路走来，却没有一个人得到圆满。人生，爱情，本就像天上月，暂满还缺，难得圆满，或许正因为这样，我们这等俗世之人，才要越发珍惜现世的安稳，怜取眼前之人。这就是越剧《甄嬛》所要警示世人的，也是这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的原因所在吧！
《甄嬛》（下本）：杏林泄真 图：上海越剧院
越剧《甄嬛》的成功还在于恰当的选角。古人说，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甄嬛是这样的美人，李旭丹也是。07年红楼梦中人海选，我就关注过这个灵秀过人的姑娘，眼见她得了黛玉组冠军，在娱乐圈里已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以为她就此要踏入红尘热闹之中，她却激流勇退，重新回到孤寂冷清的越剧舞台。这样的姑娘，有了些阅历，又不沾染世俗，细读过原著，又敢于创新，是《甄嬛》这样的新编越剧最合适的人选。当然，独木难成林，据说，杨婷娜最喜欢的角色是清河王，却最终用徐派的大气撑起了玄凌这个帝王的角色。从主角到配角，每一个人的倾心付出，才成就了这部经典。精巧的舞台设计也为这部戏增色不少。上下两层的舞台不仅更有层次感，容量更大，而且，我们还可以像在电影电视剧中一样，可以看到主角的回忆，这在越剧舞台上，也属于创新。《杏林泄真》里，清河王看着前来相亲的贵族小姐们跳惊鸿舞，上层舞台上是甄嬛玄清两人在杏花疏影里笛韵伴舞的往事；《生死决别》里，甄嬛抱着将死的爱人伏地痛哭，上层舞台是《风雪合情》中清河王抱着几欲冻死的甄嬛；《爱恨沧桑》里，孤家寡人的甄嬛在杏花影里独行独吟，上层舞台上是吹笛的玄清，牵手漫步的少年眉庄和甄嬛。眼下的凄凉跟过往的美好，形成强烈的对比，于是产生了震撼的视觉效果。
《甄嬛下·生死诀别》王志萍、黄慧
唯美华丽的布景和服装也是亮点。粉红浅蓝薰衣草紫，锦衣之下是一颗颗天真懵懂的心。甄嬛与玄凌玄清的初遇，甄嬛的粉红舞裙和玄清的草绿衣衫硬是没有CP感，两个人果然也有缘无分，擦肩而过。到了《风雪合情》，两个人虽然一个是锦袍加身，一个是衣着简素，但这一模一样的蓝色，一看就是情侣装啊！果然，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后面，甄嬛的衣服渐渐变成沉稳的深蓝中紫，背景渐渐变得阴暗，气氛也越来压抑。辞藻华丽的唱词，委婉的唱腔也被越来越多的戏迷所熟，据说唱吧里，《再牵一次你的手》已经成为很多戏迷钟情的唱段。越剧舞台上很少有这样紧张、情绪变化层次丰富的戏，要把这样的情绪表达出来，唱腔设计在柔婉之中，多了高亢，好听而难学。当一个剧目的唱段开始在戏迷中传唱，标志着这一出戏已经成为了经典。《甄嬛》如越剧舞台一朵盛放的牡丹，在春风里徐徐绽放，好花风袅一枝新。它背后不知道多少人，耗了多少心血，精心栽培浇灌，才有今日的华彩盛放。对传统的坚守是越剧的根基，创新则是越剧的生命力所在。有保留，有坚守，有创新，有发展，越剧人的努力，都体现在越剧《甄嬛》里。让我们在看好戏的同时，感谢那些为了越剧的传承和发展默默付出的人吧！
作者简介：刺猬，女，医学硕士，大学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拿过手术刀也拿得起教鞭，喜欢讲课也喜欢写文，嗜好读书更喜欢看戏。读武侠多于言情，爱野史过于正史。性情算得亦庄亦谐，行事常常我行我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