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玺临摹:古玺印式营造疏密的手段
我们已经强调过,战国古玺的天趣横流,并不是一般爱好者所看到的杂乱无章,就像我们在学习书法时,草书并不是不讲线质,不讲疏密,不讲结构,不讲章法的乱画一通。学习古玺,也不是简单的就是把战国文字从字典里挑出来,胡乱“堆”或者胡乱“摆”在一方印里就完成了,草书依然有法,并不代表潦草,同样,古玺的“乱”也不是毫无法则的“乱”,而是有其法则在内的。
我们还说过,学习篆刻最底层的章法原则就是疏密的营造,因为这是在一方玺印里产生审美的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手段。因为有了“疏密”,一方玺印的视觉冲突就会更加突出,一眼望去立即就能找到视觉重点或者立即增强因对比而产生的审美愉悦。这个章法原则起源于邓石如,经过赵之谦的理论提纯,成为篆刻章法的“无等等咒”,再经吴昌硕、黄牧甫、齐白石、赵叔孺、王福庵、陈巨来等一系列篆刻大神的实践检验,说明它是切实践行的。
问题是:古玺初学者,应当如何营造疏密呢?
本文一方面发布我们的古玺临摹作业的第33方,一方面说说古玺印式营造疏密的手段。先看这一方古玺临摹作业:
(战国古玺:易镂师鈢)
释印
这是一方燕系古玺,印文是“易镂师鈢”,关于四个字的释文尚有争议,“涿镂师鈢”是曹锦炎先生《古玺通论》的释文,认为这是一方“管雕镂工艺之工师”;徐畅先生的《古玺印图典》释为:“易铸币鉩”,认为“易”,指的“易邑”,燕国地名。结合何琳仪先生《战国文字通论》相关文字释读(2017年版,上海古籍出版社,125页),我们认为这方印应释为“易镂师鈢”,如图:
(《战国文字通论》内页)
不过,如何释读,不是我们的重点,分析这方印的章法才是重点。
章法特征
这方玺印的章法特征,如果简单分析,就是有疏密特征明显的“U”型章法。燕系朱文玺经常出现这种章法,比如“日庚都萃车马”,有了中部的“白地”,这方印才不致呆板和滞塞,而是显得空灵有趣。但如果仔细分析,这方印的章法里,还有“三密一疏”的影子。即:“易、镂、鈢”三字是密,“师”是疏。
实际上,这方印里的“师”字,是明显跳出来的,它与其他三字相比,字形相对简单,于是全印产生了突出的疏密对比,如图:
(“三密一疏”的章法特征)
但请注意,这种“三密一疏”的章法似乎只来源于天然字形,如果我们碰到其他内容时,字形上没有疏密差别,怎么办呢?
实际上,这方玺印值得再往深处分析,就是三个字形相对繁密的文字,实际上它们是因不同的方法达成“密”的效果的。
先说“易”字,它达成“密”是因为线条的加粗,线条的排叠。这个字,左半部分的笔画,明显加粗了。线条排叠也属于“天然属性”,但文字线条加粗,显然就是出自“人力”了,是匠人主动调整出来的。如图:
(格外加粗了的易字左部)
关于线条的质量,还可以引申再思考一下,因为一条线的“线质”属性很丰富,改变它,就会对章法有各种各样的影响,改变粗细只是其中一种方法罢了。
(线条质量属性内涵)
其实,这就是第一种方法,改变线质。
再看“镂”字,镂字获得繁密的方法主要是天然字形,就是文字笔画足够多,无论以什么方式组成文字(主要还是“六书”),都会形成天然的繁密。
往深处思考,如果一个字字形天然不够繁密怎么办?最合适的方法,当然是选择文字的篆法。好在战国文字文字字形本就非常不固定,我们在检索文字时,可以找天然字形繁密的篆法。比如《战国文字编》里的“平”字:
(《战国文字编》里平字的不同篆法)
改变篆法疏密的前提是熟悉战国文字,这跟熟悉汉缪篆、小篆是同样的道理。同样,寻找简单的篆法,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有“造密”的需求,就会有“造疏”的需求。
其实,这就是第二种方法,改变和选择篆法。
接着说“鈢”字。鈢字给我们繁密视觉效果的主要原因是字形够大。它端端正正地占据了四分之一印面面积。如图:
(外廓较大的“鈢"字)
对,“鈢”字的外廓可能没有故意拉大,但是它是所有的字里面字形最“方正”的一个字,由此,它获得了相对“繁密”的视觉效果。
这其实是第三种方法,整体扩大文字的外廓。
当然,这三种方法是可以综合运用的,扩大外廓时,字形会散,往往需要加粗笔画线条,改变篆法时,也会影响文字的外廓,不同的篆法自然也配合不同的线质,因此,印稿设计才是篆刻创作中最为艰难的组成部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