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狗
70后农村生活的集体记忆
23.敲（ka3）狗
我家养过一只土狗，纯黑色的皮毛，瘦瘦的四肢，明亮而有神的眼睛，竖立的耳朵。我们都叫它小黑。
小黑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起撵圈，一起玩耍，一起去放鸭，一起去牵牛。他跟我几乎是形影不离。
小黑对食物从不挑剔，只要是人吃剩的，他就吃。有时是一些剩菜连同剩饭倒在一起，有时是一些骨头，有时就只有剩饭，加一点水也就可以了。不像家里的猫咪，一定要有鱼，这鱼还应该搅拌均匀，要不猫咪先把鱼吃掉，剩下一些米饭留着。有一次，我家的猫咪还差点被鱼骨梗死，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它抓住，帮它把插在牙龈的大块骨头撬出来，救了猫咪一命。
那时我还不知道美国人对狗的态度是如此人性化，我没有帮助小黑洗过澡，没有让小黑在我们的饭桌上一起吃饭，没有让小黑吃肉，更没有跟小黑一起睡觉。心里依旧把小黑当做畜牲看待，只不过狗通人性，因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相互间的依恋就产生。
小黑慢慢地长大，有一天，村里的广播说，公社要组织一次除狗活动，让社员们自觉处理掉自家的狗。我听了很茫然，我们养一条狗跟公社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公社给的口粮，凭什么不让我们养呢？当然是有很多理由的，比如狗会有病，不小心被咬了，会得狂犬病的。反正只要有一点点站得住脚的借口，说不让养就不让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父亲胆子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小黑卖了。小黑也似乎忧心忡忡，眼睛毫无光彩地睁着。有一天，一个狗贩子来了，趁着他们在商量价钱，我吹了一个口哨，带着小黑飞快地跑到田野里去了。我们躲在麦田里，我让他低着头，不出声，还用一些杂草把小黑遮盖起来。心想，万一有人追过来，小黑也许可以隐蔽地逃过一劫。太阳下山了，没有人追过来，我们又饿又疲劳，就回家了。
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好几天过去了，依然平静。我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却是有一天中午，我们听到屋后传来了阵阵凄惨的狗叫声，伴随着人们的吵闹声。完了，完了。我们一下子就明白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这时候，好几个人把我家的房子围住。小黑也好像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很快地躲进“过水”眠床下的墙角里，把身体蜷缩起来。我都不知道平常力气很大的小黑这个时候会束手待毙，他很尖的牙齿一点都不懂得使用。
民兵们带着杀狗的竹槌，气势汹汹地把所有门守住。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小黑藏身之所而去。一会儿就听到竹槌激烈的敲打声和小黑凄厉的惨叫声。时间不长，民兵们得意洋洋地横着头，带着作案工具扬长而去。我快速地跑到“过水”，小黑已经不会动了，无声无息地，地面上只有少量的血迹和狗屎。
我真的很无助，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从此我家不再养狗。
2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