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摸鱼,让余华写出了至今排行榜第一的《活着》
余华有文人的气质
但没有文人的架子
看了余华几十年书,这个被称为“中国最残忍作家”的人,最近却因为过于幽默出圈了。
虽然是国内最有影响力的严肃文学作家,但他一直躲在小说后头,没怎么把自己的魅力展现出来。
而在贾樟柯拍摄的文学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里,他终于暴露了自己的另一面。
电影上映12天,票房不到600万,但是余华却凭借“为了上班摸鱼开始写作”、“为了发表稿子毫无节操”的段子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
不用主义忽悠人的文艺工作者,真是少见了。
于是,余华,中国知名作家,畅销书《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张艺谋翻拍的《活着》让葛优摘下戛纳影帝——这些标签之外,他成为了新生代喜剧男演员。
从他出场,观众席里便不停地爆发出笑声。
有的人不熟悉余华,想不到一个严肃文学作家说起话来像是脱口秀,段子一个接一个;有的人熟悉余华,知道很多都是陈年老梗,但配上他笑嘻嘻讲故事的姿态,依然忍不住笑。
他给你的感觉,是这么可爱的人,确实能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黑白交杂的短发,穿着标准中年人的黑夹克、黑短袖、黑裤子,和余华作品气质截然相反的,是他动不动笑呵呵的状态。
为什么当上了作家?
他的说法小学生都不敢信。
余华年轻时被分配到卫生院当牙医,他不喜欢这份给人拔牙的工作,羡慕街上那些游游荡荡的人——都是县文化馆的。
自己一天要拔8小时的牙,文化馆的人闲逛就是上班,余华决定想办法调去文化馆。而他想到的办法就是写小说。
于是他一边写作,一边拔牙。当了五年牙医之后之后,小说发表了,他也真调去了文化馆。
第一天上班,余华故意迟到了两小时,结果是整个文化馆来得最早的人——他乐了,还是读书有用啊,不用上班、可以睡懒觉,稿费还归自己,这份工作实在太好。
余华有当脱口秀表演者的天赋,不论什么段子,经他之口,就变得好笑起来。
小时候天气太热。他不愿意呆在父亲工作的医院里,无所畏惧地跑到隔壁阴凉的太平间躺着,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后来,他说这就是海涅的诗,“死亡是凉爽的夜晚”。
投稿。《北京文学》编辑让他把结尾改得光明一点,不想回去当牙医的余华说,“只要你给我发表,我从头到尾都能给你光明。”
改稿。杂志出路费让他去北京改,他两天就改完了,但留在北京玩了一个月,每天还有补贴。玩到最后余华问杂志社的人,还有啥地方可以玩,结果对方提到的地方他都去过了。
“那你回去吧”,余华就揣着补贴快乐地回家了。
余华的幽默,是荒谬中带着诗意。
电影让这份诗意出了圈,余华的幽默其实早已名声在外。
“为什么评论家都赞扬我的语言简洁,那是因为我认识的字少。”
“我小时候是有演技的。因为装病装得太像了,被父亲抓去割了阑尾。我父亲的阑尾也是割掉的,我母亲的也割掉了,我哥哥也是。我家已经没阑尾了。”
“不要跑在狗前面,跑在狗后面就不会被狗追。”
大家都知道《活着》,不论看没看完,至少买过。出版数十年,它依然是中国最畅销的小说,2018年单年销量就超过200万册。
记者去采访他,他说自己也不理解。但前不久遇到一个中学老师,老师告诉他,“我九十年代上中学,我的老师要我读。现在我当老师,我要我的学生读。现在要求学生读《活着》的语文老师,已经进入第三代了。”
说到这里,余华笑得整张脸都打开了,“感谢语文老师,伟大的语文老师!”
余华有文人的气质,但没有文人的架子。
朋友问他,《活着》的版税到底有多少。
他不肯说数字。但他说,“我靠《活着》活着。”
或许是因为父母都在医院工作,余华的童年基本都在医院度过。父亲是外科医生,他经常和哥哥推门看父亲做手术,被发现了父亲会让他们“滚出去”。
家就住医院宿舍,和医院隔着太平间和厕所。他经常被患者家属失去亲人的哭声吵醒,很早就能分清各种哭声。
但他说自己完全不怕,也没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还调侃太平间都没有门,男女厕所也没有门,“因为安上了木门,就被人扛走做家具了。”
这样的经历加剧了余华对生与死的理解。
所以才有《活着》、《现实一种》、《在细雨中呼喊》这样残忍至极的小说诞生。
参加活动时,史航和余华说,“《活着》的主人公明明是最悲惨的命运,为什么书读起来我却感到一段段的欢乐?”
余华说,“那就证明当时我这样写是对的。”
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人类关怀方式。这种血腥的关怀,在八九十年代是先锋,在今天已经变成大流,变成了一种清晰的探问。
《活着》的畅销要感谢伟大的语文老师,也要感谢清凉的太平间。
不光把年少时演技延续到了60岁,今年余华还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属于文学:新书《文城》在3月面世。
余华是中国当代作家中,唯一一个能在保持高文学性同时,还达成高销量的,这一点拿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都没他成功。2月22日全网预售第一天,就登上了当当新书销量第一。首印50万册,第二天就加印10万册。
那段时间且不说常年霸榜的《活着》,《文城》连带着《兄弟》、《许三观卖血记》都冲上了畅销榜。
但和所有已经取得极高成就的严肃文学作家一样,余华的新书依然是毁誉参半。
有人把它和《活着》相提并论,有人说非常平庸,新京报书评周刊的标题很直白:并未重返《活着》巅峰,仍然很平庸。
第二件事属于教育。余华应某教辅机构邀请,做了“如何在中高考中写好作文”的演讲。
当时他的演讲照片流传甚广,比《文城》更广,文青高呼“文学已死”。
就演讲内容而言,余华说得没啥毛病。要多积累素材、要随机应变、如何在快跑题的时候跑回来、作文第一句就要用好词好句吸引评卷人......虽然无甚新意,但都有一定道理。
不过余华本人高考两度落榜,本职写的又是对青少年借鉴价值不大的先锋文学,最重要的是,文人文人,给人的印象就是不该站上那个台子。
其实中国作家已经离“商务“很远了。余华作为国民作家,站个台,还是在教作文;而提到莫言,也不过是茅台九十九。但这都成了他们的过错。
大家兴奋地穿着村上春树联名款T恤,却不能接受余华偶尔“恰饭”。
是不是恰饭不知道,但我不觉得这是件坏事,甚至觉得余华们还应当离大众更近一点。文字本就扎根于人间,虽然这些老作家大多写得还是过去的故事,但看到现在的社会同样重要。
正如大家觉得中高考作文过于死板,作家的介入是否可以带来新的气象?不得而知,需要探索。
莫言前阵子就开了公众号,“我想和年轻人聊聊天”。多好,就像罗曼罗兰在青年时期给托尔斯泰写信,竟然得到了二三十页的回信,这对他之后的文学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没想到莫言是这样的莫言,也没想到余华是这样的余华,这样可爱。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的电影名,来自于余华说的一句话,“小时候我们在这游泳海水是黄色的,可是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所以有一次我就想一直游,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他就在蓝色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