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江小译｜提摩太·莫顿： 物导向的本体论

文｜提摩太·莫顿

《生态地生存》

译｜蓝江

十三、物导向的本体论

我坚持一种被称为物导向的本体论的哲学观点（object-oriented ontology，简称OOO），该观点认为，在许多方面，万物都像一个黑洞：一个橡胶球，一种情绪，一个关于情绪的句子，一个关于句子的观念，一个由人说出的句子的声音。关于一个句子的观念，由计算机说出来的句子的声音、计算机的玻璃屏幕、制造玻璃屏幕的沙子来自于的海滩、还有海浪、盐的结晶体、鲸鱼、水母和珊瑚等等。你必须研究这些物所激发的现象——哲学术语就是一种现象学——因为你永远不可能从它们本身得到答案。任何研究路径都无法正常运行：思考、用剪刀捅、吃掉它、无视、写一首诗、爬行穿过（如果你是一只苍蝇），踢（如果你是一名足球运动员）、撕咬（如果你是一只狗），辐射（如果你是一个伽马射线）。

物导向的本体论最早是由一位美国哲学家格雷厄姆·哈曼（Graham Harman）提出来的，他在思考马丁·海德格尔的哲学究竟是如何运作的（这与海德格尔本人怎么说的关系不大）。物导向的本体论认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一下子被完整地获取。所谓的获取是指，把握一个东西的方式：清风吹过、思考、舔、作画、吃、在上面筑巢、吹成碎片......物导向的本体论还认为，思考不是唯一的获取方式，而且思考也绝不是最高的获取方式——事实上，根本不存在最高的获取方式。这两个观点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世界，一个不可能存在人类中心主义的世界，因为思想长期以来一直与人类密切相关，也因为人类大多是唯一被允许以有意义的方式访问其他事物的人。物导向的本体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神奇阴影和隐蔽角落的世界，一个事物永远无法被思想的紫外线完全照射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一只獾，无论你这个人如何深思熟虑地审视着的任何一旁经过的东西，这只獾也像你一样，能有效地靠近那个东西的世界。

我认为物导向的本体论对于我们的时代是非常有用的，这个时代已经对生态学有了许多了解。一种方式是，它不会让思想，尤其是人类的思想，成为一种具有的特殊地位的获取模式，来指出真正地获得一个事物是什么意思。物导向的本体论试图搁置人类中心主义，它认为人类是意义和权力的中心（等等）。在这个时代里，我们至少需要承认其他生命体也具有的重要价值，在这个时代里，物导向的本体论可能是有用的。

也许我们的无心——我们不（想）关心生态事物的事实——就像一个独特的生命形式，有点像在我们的头脑中免租金生活。也许我们可以从研究那个包含麻木的橡胶球的浑浊领域中获得更多关于生态学和生态政治、艺术、哲学和文化的信息，而不是从试图破解它。也许我们已经拥有应对生态时代所需的一切。也许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一直告诉自己，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方式来看待事物，因为生态时代是某种启示录，我们熟悉的世界被完全撕碎了。但这是希望以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或成为真正的生态，还是只是对农业时代的一神论的转发，而这种一神论首先就把我们带到了这个阶段？如果农业在一定程度上对全球变暖和大规模灭绝负有责任（确实如此），那么不使用一神论的参考框架或一神论的语言不是更好吗？停止说教、羞辱和内疚不是更好吗，这些都是农业时代产生的有神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这些只是问题。请不要太在意这些问题。当你阅读这本书时，注意任何出现的内疚感。毕竟，内疚感是以个人为尺度的。但在某种意义上，个人并不因全球变暖而感到内疚。这是正确的，你完全可以让自己脱罪，因为当涉及到全球变暖时，每天启动你的汽车内燃机在统计学上是没有意义的。矛盾的是，当我们把这样的行为扩大到包括自内燃机发明以来的每一天的汽车马达启动时，人类正在造成全球变暖。大公司显然有能力产生这种影响。但是他们的员工的影响，用一句话来说，在统计学上是没有意义的。几千年后，你作为一个人，什么都不重要。但你的所作所为将产生巨大的影响。这就是生态时代的悖论。这就是为什么改变全球变暖的行动必须是大规模和集体的。

到底什么是全球变暖？正确的答案是，它就是大规模灭绝。这将是我们的下一个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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