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云想衣裳花想容，以寸锦寸金之原料织造“锦绣前程”

人们常用“锦绣前程”一词表达对前途的美好祝福，那么为何是用“锦绣”二字来形容前程呢？类似这样的，还有诗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以上都与“锦”字有关，实际上“锦”是中国古代的一种丝织物，并且是代表最高水平的织物。在中国传统的丝织品中，如果用“寸锦寸金”来形容一种“锦”，你又会想到哪种呢？

众所周知，中国是一个丝绸大国，也是最早进行养蚕和缫丝的国家，距今已有七千多年的历史。因而，在绵延数千年的发展中，结合各地风俗人情，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匠心独运般地创造了一个个奇迹，勾勒出一幅幅精美画卷。

云锦—锦绣前程

带着上述这些疑问，我们有必要追根溯源、拨云见日，从中国四大名锦之首的“云锦”说起，聊一聊经“大浪淘沙”沉淀的这一中国优秀传统工艺文化。

江南好，岁月如诗，云锦袅袅来

（1）天时地利人和，云锦应运而生

关于“云锦”一词的解释，我们有必要深究一番。先从“锦”字说起，从字面上来看，是一个“金”字旁加一个“帛”字构成，中国的汉字构成往往是“形与声”的意合。

《说文解字》中写道：“锦，襄邑织文。从帛，金声。”还有东汉末年刘熙著作的《释名·采帛》中写道：“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价如金。故惟尊者得服。”

因此，我们不难判断，在古时“锦”珍贵如金，只有身份尊贵之人方能穿得起。

云锦—龙图纹

前文讲过“锦”是中国古代丝织物的最高代表，它指的是具有多种彩纹的丝织品。中国有四大名锦，分别是：云锦、蜀锦、宋锦、壮锦，分别出自南京、成都、苏州、广西。

云锦的产地为南京，我们知道南京有“六朝古都”之称，是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古称金陵、建康。尤其是自东吴在此建都后，此后的东晋、南朝时期的宋、齐、梁、陈相继在此建都，当时的南京城（旧称建康城）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众多逾百万。

夜色秦淮河

以南京为代表的南朝文化，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加上这一带温暖湿润的气候，便捷通达的水运，历来是蚕桑纺织业发达之地，这些为云锦的产生、发展和传播提供了天然的温床。

在这种历史背景条件下，云锦应运而生，又因该丝织物“色泽灿烂，如天上云彩，故名云锦”。在东晋时期，官方还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锦蜀”。因此，这可以看做是云锦起源的标志。

据史书记载，在东晋至南朝时，形成了以南京为中心的“海上丝绸之路东海航线”出现了“舟舶继路，商使交属”的繁华景象，南京无疑成为中国海上丝绸之路重要的中心城市。天时地利人和皆具备，是云锦发展、传播的必要条件。

（2）含着“金钥匙”出身高贵，云锦不一般

如果说一种艺术品只是在民间流传广泛，那么它的发展、传播必定是局限的，用当下的话说这是“草根文化”。然而，云锦一开始出身就高贵，发源于富庶尊贵之地，使用的主体又都是达官贵人、富商等，注定了云锦走的是一条“高大上”的路线。

云锦服饰

自元代开始，云锦的使用和重视达到一个新高度，统治阶级非常喜爱这种图案精美、做工精细、色彩绚丽的丝织品。“龙”在中国古代是皇权的象征，皇帝自命为真龙天子，所以在御用云锦中大量出现了龙纹。借助于神兽“龙”的形象代表了皇权，显示君临天下，王权神授。此外，文武百官的服饰也因官品等级不同，颜色花纹各不相同，这反映了当时森严的等级差别。

云锦—龙图纹

明清时期，云锦发展达到了鼎盛时期，成为了皇家专用之物，并且由官办专用织造机构生产，如名声显赫的“江宁织造”。在相关的电视剧中我们可以看到掌管江宁织造的官员往往是受皇帝亲派，直接向皇帝汇报情报，可谓位高权重。

近代以来，受朝代更替、战乱影响，云锦的发展走向衰落，新中国成立之后，又出现了复兴之迹象。2009年，南京云锦织造技艺成功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可以说是对这一优秀传统文化的高度认可。

云锦屏风

正如明末清初“江左三大家”之一的吴梅村称赞道：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

综上可知，云锦作为中国四大名锦之首，它的发展的确不一般，岁月如诗，可谓含着金钥匙出生，又在众星捧月中传播壮大，灿若云霞的美韵深受上层社会喜爱。

精工巧，美人如玉，云锦锦中冠

诞生于江南富庶之地的云锦，构成了色泽亮丽、美如云霞的画面。其做工精巧、用料考究、图案富丽、蕴意深刻，经纬之间无不包含着纺织艺人的工匠精神，因而成就了云锦的“寸锦寸金”之美誉。

云锦

（1）工艺精巧，上演“巧夺天工”

在这里我们要区分一下“云锦”与“刺绣”的关系，两者是不同的事物。云锦前文已有叙述，刺绣指的是在用针线在织物上绣制各种装饰图案，这表明刺绣是以织物为载体的，而这个载体就可以是普通布料、高档丝绸织品等。另外两者在制作工具上有区别，云锦的制作要用到纺织机，刺绣一般是纯手工活，一针一线间显灵韵。那么需要哪些精巧工艺才能制作出这么一幅精美艳丽的云锦，我们不妨继续探究。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于云锦的织造而言也是如此。南北朝民歌《木兰诗》中有这么一句话“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唧唧”二字生动形象的描绘出木兰织布时忙碌的身影。这里也就引出了在云锦制作中的关键工具——纺织机。

云锦大花楼机

云锦织机又称花楼机，是木质结构机架，再辅以少量连接、插销等部位采用竹制材料制作，特殊部位还会用到铁质材料。从已有出土的花楼机文物和现存文献来看，古时的花楼机构造复杂、精妙。花楼机有大、小之分，它们的区别在于：小花楼机的拽花位置在机器的右侧，称为“侧拽”，大花楼机的拽花位置与花楼机下方的织工面面相对，称为“对拽”。

一个负责在织机的上层提升经线，称为拽化工，一个坐在织机的下方，负责纬线的传送，两个人密切配合，可想而知这样的做工效率并不高，因而云锦的织制是一件费时费心之作。而这里的经线和纬线数量众多，颜色也是各异，经纬之间互相交织，就形成了色彩多变、图案丰富的各种云锦。

云锦

这里引申一点，平时我们说的“经线”“纬线”“经纬”等词，实际上也是源于纺织中“竖”与“横”两个方向的丝线。甚至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云锦技艺人还总结了不少技术口诀，如拽花时的：一抡、二揿、三抄、四会、五提、六捧、七拽、八掏、九撒。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织造云锦是件复杂精细的技术活，它需要人工和花楼机的配合，即要达到人、花楼机与经纬线三者的和谐统一，每一幅云锦的完成就是一次“巧夺天工”之路。

（2）原料昂贵，成就“寸锦寸金”

单纯从做工的精细上，我们还不能说云锦有多么尊贵，毕竟古时很多的艺术也都是人工制作而成。云锦原料的昂贵是其一个显著特征，作为皇家御用的丝织物，云锦的用料上可以说是极尽高端奢华。它的主要原料为蚕丝，这些蚕丝本身是经过多道复杂的工序，按照不同的品种要求进行颜色、规格尺寸处理的；还大量使用金、银线，都是纯金银锻造切割成丝，或者将更细的金银线与蚕丝捻搓一起而成。

云锦

此外，织造过程还会用到鸟兽羽毛，如孔雀色彩斑斓的羽毛就是极佳的云锦原料，这些构成了色彩斑斓的云锦用线原料。从其原料来源我们还可得出，云锦是熟织的提花丝织物，也就说织成就是成品了，无需再染色、印花。

云锦并不是单一品类，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库缎、织金、库锦、妆花四大类，这些大类又可以分为不同的分支品类，构成多姿多彩、繁华美玉般的云锦。

妆花云锦

这四种云锦的分类主要是根据它的用途、用料来区分的，以库缎和库锦最为传统普遍；织金采用的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线编织而成，云中锦是其特色代表；妆花是云锦中最具代表性、织造工艺最为复杂的提花织物品种，是织造技法的统称。

从当时的历史背景来看，妆花由于色泽艳丽、图案典雅富丽，织造工艺最为复杂，因而也是最具有价值最受上层阶级所喜爱。据史料记载，明朝奸相严嵩被抄家时，家中的妆花匹料与成衣竟多达一万四千余件，可见当时妆花工艺应用之广，产量之大，影响之远。

这样一来，结合精妙的花楼机、熟练的工人以及昂贵的原料，经纬之间成就“寸锦寸金”的云锦。

（3）繁锦美玉，打造“锦中之冠”

云锦之美不仅在于其巧夺天工之美，还有其图案丰富，所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这就涉及到云锦图案的选材。仔细观察古时的物品，如器皿、服饰、艺术装饰、建筑等，图案纹理是绕不开的元素，也反映出人民的情感寄托和思想崇拜等。

云锦

总体上来看，云锦的图案端庄又不乏细腻，设计上非常注重纹样的取材、造型、章法。一副云锦的图案纹样，无论有多少题材内容，经过云锦技艺人精心的设计与巧心编织之后，达到繁而不乱、疏密错落、参差分明、主题突出的视觉效果。

前文讲到了在云锦丝线的原料中会使用到孔雀毛，我们知道孔雀毛颜色斑斓，阳光照耀下更是熠熠夺目。结合织金和妆花的特点，如果孔雀羽毛与金线互相配合交织在云锦当中，则能够产生宝石般的奇幻光泽，有着神奇的“转眼看花花不定”的视觉效果，极具艺术感染力，“锦中之冠”便名不虚传。

各种颜色云锦

这里举一个例子，以此说明云锦的精美绝伦。孔雀羽一般只供宫廷皇亲贵族御用，1958年定陵曾出土的明万历皇帝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龙袍”便是云锦工艺登峰造极的一件代表，除了使用了真金材质的扁金和五彩纬线之外，龙身部分都使用了孔雀羽线，妆织部分色彩线条相辅相成，画面感十分震撼。

有了这些精美图案及纹理，一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云锦便呈现在世人面前，似美人如美玉，云锦不愧是“锦中之冠”。

内涵妙，缱绻如画，云锦未远去

在文学作品上，中国古代人讲究“含蓄美”，所谓“点到为止，意境深远”，在写作手法也有诸如寄情于景、托物言志等。同样地，在云锦的织造上，技艺人通过各种题材的图案，赋予其斑斓的色彩，展现其各异的神态，寄托其深刻的内涵。缱绻如画间，历史烟云浮在眼前，云锦未远去！

云锦—吉祥如意

（1）从图案题材看云锦，展现美妙内涵

前文讲到云锦在图案设计上讲究“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原则，尤其是作为皇室专用丝织品，因此云锦在题材的选择上必定是严格谨慎。这些题材来源广泛，可以是实际生活中存在熟知的，如花卉果实、飞禽走兽；也可以是那些带有浪漫主义色彩寄托人们美好愿望的，如龙凤、麒麟等。

云锦

整体而言，这些题材的寓意都是美好的，当然既有织造人的奉承迎合，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上层统治阶级的所思所想。

比如云锦图案中在植物、果实题材的选择上，花卉上有牡丹、荷花、梅兰菊竹、百合、芭蕉等，果实上有石榴、桃子、葡萄、葫芦等。这实际上是根据了植物、果实本身所具有的形态、色彩，所表现的气质来表达象征性的含义。如“花开富贵”“富贵牡丹”“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健康长寿”。

云锦《一品官鹤补》局部

“龙”与“凤”常见于中国古代高贵的物品中，代表的是皇权，因而在云锦的图案上我们也可以根据这些对森严的封建等级有个大致了解。以往区分官员的级别，从其所穿衣服的官补就能知道一二，比如官补上为狮子、仙鹤的其官职肯定大于官补是兔子、鸟雀的。此外，云锦上还会有一些器物的图案，比如八仙过海中的八仙手中所持的法物，佛教中的海螺等八件吉祥物，以及珊瑚枝等八宝。

云锦

云锦上的图案虽是不会说话的物像，但它融入了人们祈求吉祥如意的观念意识，尤其是作为皇室专用的云锦寄托了上层社会对皇权的绝对权力和对国家命运的祈求。

（2）从文学作品看云锦，渲染繁花似锦

近代以来，受社会发展的影响，云锦发展呈现衰退之势，今人对云锦的了解更多的也是一些古代文学作品中品味其独特韵味。如“谁把香奁收宝镜，云锦红涵湖碧”“谁为织云锦裳，天孙巧处，暗空机轴”，从这些文学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云锦在当时社会的极端尊贵和受欢迎，是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

云锦服饰

读过《红楼梦》的朋友，一定曾被那些连串、读起来拗口的服饰名称折腾过，也无法区分清楚。这除了与作者曹雪芹从小生长的环境下耳濡目染，对这些云锦织物可谓了如指掌有关，还反映了在那个时代下上层社会、富贵人家极尽奢华的生活方式。可以说“云锦”是富贵家的孩子，这话是十分恰当的。

这里列举几例《红楼梦》中有关服饰的名称：

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锻窄肩袄，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水红妆缎狐嵌褶子，大红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金钱蟒大坐褥等。

《红楼梦》中人物

这些织物有的属“妆花”类，有的属“织金”类，有的属“二色库锦”。关于服饰方面的更多描述，读者朋友们在看完本文后，可以对照查看。

再如《红楼梦》中多处提到蟒缎，如贾宝玉身着“秋香色立蟒白狐箭袖”，北静王穿“江崖海水五爪坐龙百蟒袍”，贾母的屋内陈设有金钱蟒缎靠垫、引枕和大条褥等套具。蟒缎是妆缎中织有龙蟒纹的一种，属于高端富贵之家享用之物，普通人家是不敢想象的。

《红楼梦》中人物

因此，云锦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值得我们深入发掘，所谓“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貌”。用不能言之物表达欲言之情，这就是艺术作品的巧妙之处。

写在最后

云锦作为中国古代丝织物的高峰代表作，凝聚了古人的高超智慧和匠心独运，是中国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当你再次用到“锦绣前程”“繁花似锦”这几个词的时候，不妨多深思一会，联想我国的四大名锦，想到“锦中之冠”的云锦。我们认为新时代下“云想衣裳花想容”的云锦必将前程似锦，编织起美丽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