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社英丨骂媒人

“庄子大,井又深,扳住辘辘骂媒人”,是旧社会女子嫌嫁的丈夫不满意时所发的牢骚。自古以来,中国是男权社会,男人娶了不好的女子,有休妻的权利,不用可怜兮兮的怨恨。主要是女人骂媒人,也就是说受骗的主要是女子,女子婚姻不满意,只能当个哭天抹泪的怨妇;于是,我们这里有很多骂媒人的小故事。

其实,我们这里给女孩子说媒,男女双方是不准见面的,这叫做“布袋买猫”,就是男女双方并不见面,全凭媒人一张嘴介绍。尽管这么说,但是一般女孩子的父母还是要看一看。媒人给女孩子介绍了一个腿有残疾的男子,就故意让他收拾粮食,装模作样地拿着簸箕在簸,将粮食里面的杂物与颗粒不饱满的簸出去。媒人指着说,就是那个簸的。女孩子的父亲大概一看,听了媒人的花样巧语,也可能贪图彩礼,就将女儿嫁给了他,婚后发现男的是个跛子,媒人就会强词夺理而又理直气壮地说,我说的就是那个“跛的”,女孩子家觉得生米早已做成熟饭,只好认命。

还有一个男子是罗锅,女孩子父母看的时候就让他背个锅去修理,然后指着男的说,就是那个背锅的,后面如法炮制,让女孩子家自认倒霉。

我们村的第二任队长也是个电光头,头上不长头发,他小名叫猪娃,大名没有人叫,我们也都记不住。按辈分我把他叫伯,把他老婆叫大妈。他老婆脸黑黑的,鼻梁子有些塌,眼睛长得细长细长的,模样并不出众,但是他老婆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很是让人羡慕。

有一天,她见了我,拿出几张那时发的布票,叫我给她说一下红的可以买几尺布,蓝的又是多少尺,我说她平时都认识,怎么现在倒要问,她不好意思地说:去年红的是三尺,今年是几尺?我才知道,她并不认识字,买东西拿钱拿布票是记着颜色来判断面值。我给她一一说明,好在她记忆力特别好,只要听一次,绝不会忘。

从此,她就对我特别好,我也就知道了她被骗嫁给猪娃伯的故事。女儿大了千家求,她出嫁时已经解放,定亲时总要看一下,猪娃伯是个电光头,怕她见了不满意,就让他的弟弟代替。那一天见面时,他弟弟穿一身蓝色制服,胸前还别着一支钢笔。她没上过学,最喜欢识文断字的,一见这个学生模样的就很满意,当场就羞答答的点了头说定亲事。谁知结婚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眼看到嫁了个电光头,还不认识字,当下又哭又闹。但是木已成舟,悔婚根本没有可能,又很快有了孩子,十几年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我们村有个人叫长生,社教运动以后还当了队长,可他走路是踮踮脚,脚跟踩不到地上,方圆十里都知道,所以给他说不下好媳妇。有人就给他说了现在的媳妇彩霞,彩霞娘家在我们村子向东走几十里的秦始皇陵附近,那时候我们这里很少和临潼以东的人结亲,所以音讯不通,彩霞自然也不知道长生的脚有问题。彩霞个子很高,但她不像有的大个子女人有些粗糙,反而眉眼之间长得很清秀,五官搭配的很好。她性格爽利,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她一见长生就说:我有两个不好,一个是没上过学,不认得字;一个是头顶上有一块没有头发,就是我这个人,你看咋像?说着,还特意弯下腰,扒开头发让长生看一下。说实话,她头顶的这块斑秃只有五分钱硬币那么小一块,头发又往后梳着,盖得严严实实,她个子又高,如果她不说,一般人压根看不见,但她就是这么个爽利人,喜欢有话当面说清。长生自然不敢挑剔,这门亲事就定下来。结婚后她才知道长生的脚有问题,心理很不平衡,说是自己的缺陷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为什么长生的嘴这么紧,她觉得受了骗,骂媒人骂了几十年。

其实她压根没有想到长生脚有麻达的事,就没往脚上看,即使婚前长生到她家拜年,她和长生说话,送长生出门,也不好意思看看长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作 者 简 介

陈社英,1956年出生,陕西西安人,青少年时期生活在灞桥区新合街办陈家村。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1977年考入蒲城师范,后来考入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进修学习。长期担任中学语文教学工作,曾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女友》等多种报刊杂志发表过散文作品。作品收入《青年散文一千家》等文集并受到著名作家的特别点评。曾担任《青少年文萃》编委;全国青少年作家作文大赛评委;《古都文萃》杂志副主编。2015年出版散文集《美丽而疼痛的村庄记忆》,始终认为文学与教育是自己放飞理想的双翼,是慰藉心灵救赎自我最初与最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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