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燃丨时光谋划了一场与你的告别
就像生在生机勃勃，阳光斑驳，热闹非凡的夏天，一朵朵小花，等着热烈明媚的光线滋养花苞，等着成为最奇特创新的那朵一般。可爱悲伤的，都是童年。
曾散乱着奶奶亲手绑住的柔黄发丝，我记得，奔跑过小河，小树，一阵晚饭时候村子的炊烟。拉耸着绣着黑红相间花瓣的布书包，里面的铅笔早就剩下带着僵硬橡皮的头，在破烂的铁文具盒里，随着每一步的欢快的，甜蜜的跳跃发出细细的声响，傍晚夕阳余晖橙子一般酸酸甜甜，张开嘴发出一阵阵放学后莫名轻松的欢叫，风灌进来，我尝到，村子后面一大片麦子即将收割，被太阳蒸发出美味的香味，甜滋滋的。笑着，雀跃着，不顾泥巴路上随布鞋底旋开的干燥灰尘，树的影子一棵接着一棵，树叶上住着一家一家幸福的蝉，她们唱啊，唱啊，不停歇。
村子里的小姑娘最流行水红色的碎花头花，几乎每个女孩都有几朵，每天扎在头顶，跳皮筋，丢沙包，满脸的脏兮兮，满身的乱七八糟，摔倒了爬起来，那样不在意身上的青一片紫一片。眼睛里的明亮就是太阳的颜色，天空的颜色，脸蛋上的笑容就是溪水丁当，白云的柔软。
我记得，每家都养了憨憨的老黄牛，他们摇着马尾似的尾巴，嘴巴一直咀嚼，瞳孔里似乎永远在悲伤，一汪水就要泄出。我从来不敢与奶奶养的牛对视，心底总是莫名的恋爱，我想过，我是不是上辈子与他认识，是不是他也曾是和爷爷奶奶一样，是那样亲切的亲人。每次放学，他就或坐或卧着在大门口最粗壮的杨树地下，安静的看着我目送着，眼睛里依然像是哭过一般。
年纪最小的姑姑，是村子里最美的待嫁姑娘。她高高的个子，黑的能反射出青春亮泽的发丝。她不像我，每天都是脏兮兮，乱糟糟的，不喜欢洗澡洗头。她好美，腰细细的，白皙的脸蛋上也总是笑容满面。有一天我在钢丝床上蹦跶着偷偷穿着小姑的裙子，见着一位陌生的，壮实的男孩子，他也像姑姑看着我的眼神一样，熟悉可亲。就是这一笑，我知道，我最羡慕的女孩要离开这个破破的红瓦小屋了。因为，我看着奶奶在后面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对姑姑的疼爱突然爆发了，你懂那种像是目光里缠绕着丝线的感觉吗，闪着期盼的光点，可这光点会忽然安然，会潮湿。我知道，姑姑就像那些大人说的，她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我当时想着，可能要出远门，和那个来过的，和姑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一起。果然，她很久很久，真的很久没来带我去屋后挖竹笋，上田里编花环，她长大了，而我还很小很小。
我们家换了五六只狗，如今连最后一只，真的陪我长大了的老黄狗，去年在最炎热最聒噪的夏天安静死去。是我早年智力受损的婶婶发现的，想起在它死去的前半个月回老家时，它还记得我的气味，迈着枯败的脚步奋力跑到我的腿边，摇着无力的尾巴。奶奶唤它，它却像没有听见，我知道，它聋了也傻了。临走时，我握着婶婶的手叮嘱她，等大黄狗死了，不要卖了，不要随便扔在坟堆上，告诉我，我埋了它。结果，残疾婶婶还是喊来村子西头的二爷爷卖了它。回去以后，邻居奶奶说，它老了聋了傻了，可还是像年轻时候威严的蹲在家门口，守护着一切。我趁着别人没看见，偷偷跪在它时常卧着的地方，磕了三个头，撕心裂肺的低声喊着我给它起的乳名，心里那么愧疚，恨自己迟到。我搬着爷爷给小时候的我做的木头小板凳，坐在门口哭了很久很久，如今想起它，依然泪流满面。我长大了，它与我无声告别，这次再也没能像以前，只要看着我高兴，它就雀跃。下一辈子，你别再来我身边。
可笑的童年，无忧无虑，吃着不那么精美的食物，每天期盼着奶奶做饭可以放点盐。每一天玩到月亮挂在树梢，回家挨着骂，踢着泥巴块，手里拿着小石子或树枝，领着自家的狗，挑逗下拴在门口的老牛，学几声鸭子回家的欢叫。看见爷爷，用能回荡在村子上空的稚嫩声音大喊，那样自豪满足，那群田里干活回来的人里，最高的，长得最可爱是我的爷爷。
那些日子是苦也是甜。回忆过后，能笑着哭出来。
长大在苦难甜蜜里的孩子，就像一朵朵小花。你说它多美吗？没有学过钢琴，不认识电视机，没穿过带拉锁的衣裳，最期待的晚饭是奶奶做的咸咸的手擀面，几岁就能担起一大桶水，天冷的时候只能坐在烧的火堆面前或者奔跑取暖，小学一年级语文只学会两个字，被老师喊着天天罚站，虽然没有零花钱可还是羡慕别人嘴巴里，西瓜味的泡泡糖有多甜，没人送着闯过泥泞的泥巴路，走过一座座坟摊，打架时候没有爸爸妈妈撑腰，只能捂着哭泣的脸。可是就这样心底养了一条清澈的随时能开闸的小溪水，开启了闸门，这潺潺的水流透过眼睛，划落脸面。之后的任何时候，紧紧闭上双眼后，都能避开黑暗。
于是，经受不快乐的时间，才能明白，快乐不容易，不可强求。
所以，每当觉得日子过的幸福却残缺，就拿出童年，心里便多萌芽出嫩黄嫩黄的野花，伴着当初稚嫩的一切，给我漂亮的勇气勇往直前。
我知道，长大不过就是一段段不知所终，杳无音信，无可奈何的告别……
说来可笑，像一首歌，叫匆匆那年。说来惊心，时光谋划了一场与你的告别。
作 者 简 介
刘畅燃，女，1993年生，文学爱好者，信阳市浉河中学语文教师。把生活写给风听，写给云读，等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