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 勇丨传奇洛塔岩
我生长在洛塔岩下。洛塔岩在儿时的歌谣里:疤子疤,上洛塔;洛塔岩,垮下来;给你爹带个火镰岩。洛塔岩在我少年时久久仰望的云端里,那里是苍鹰和白云的故乡。
那是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洛塔岩在山下坪里人眼中是不屑的,他们把洛塔岩称为大界,把洛塔人称为界上人。其生产、生活条件相当艰苦。有山歌为证:有女莫嫁洛塔岩,上了一台又一台;早上出门黄花女,晚上回来火飘柴。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洛塔人像阳沟里的篾条,翻身了。坪里人腆着脸,成群结队上洛塔岩“打主意”。在洛塔人收过的地里捡苞谷、刨洋芋。洛塔的洋芋又大又圆又粉,被坪里人视为“金元宝”。我的父母和乡亲们也上洛塔岩拾过遗。他们从洛塔界下来,对洛塔人已是刮目相看:“洛塔人下血本押宝,把洗车河的沙都背上界了,堵住了阴河里的天坑,造出了几千亩的口粮田。我的乖乖!”壁立千仞的洛塔岩成了坪里人眼里创业的丰碑!
到了七十年代末,《华主席来过咱洛塔》歌曲上了小学音乐教材,到处传唱。“宁愿苦干,不愿苦捱”的“洛塔精神”已红遍全国,赋予了千古蛮荒的洛塔岩和千万土家人一块千金不换的金字招牌!
洛塔岩不尽是一个自然台地,还似乎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高度敏感的政治台地。在后来关于“真理标准”大讨论中,洛塔岩“双季稻”成为一面烛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镜子。
第一次上洛塔岩是九十年代后。当时我在县委办当秘书,和宣传部的才子美女上洛塔岩调研,为注解“龙山精神”中“艰苦奋斗”一词采集资料。那正是山花烂漫的五月,洛塔岩的天空湛蓝而透亮,沿着曲折的公路盘旋而上,仿佛伸手就能揪下几片白云。上了天险——岩口,地势突然变的平缓舒展。公路旁、山涧边的龙船泡隐藏在绿油油的草木里,红的发紫,紫的发乌。大家一溜烟地下车,只吃的丹唇改色,银牙发软,乐的忘了所谓何来。穿过绿荫满地的通村公路,我们来到了满湖村。只见层层梯田泛绿,沟渠清波荡漾,人家户户向阳,枝头瓜果飘香。村里年轻人难得一遇,我们走访了几个留守看家的老者。提起当年下天坑、堵阴河的壮举,老人们黯淡的额头开始发亮,浑浊的眼睛里射出精光,仿佛又回到了那战天斗地的峥嵘岁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满湖村的生产和生活条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山水田林路整治一新,和谐而优美。满湖是洛塔岩的一个缩影,是洛塔精神的发祥地。出村时,我们一面赞叹,一面担忧。惟恐享乐和无为侵蚀了这片土地,“洛塔精神”随着这些老人在岁月的流逝中老去。
看过那三棵第四纪冰川存活下来的千年古水杉,吃过远近闻名的洛塔大肉,黄昏时节,天空飘起了小雨。在回来车过岩口时,我们遭遇了平生最壮观、最诡谲、最震撼的云雾。白雾像牛奶那么浓,有一米多深,在路面上流淌,翻滚。无底的沟壑和陡峭的山崖已被牛奶似的云雾盛满、漫过,了无痕迹,缥缈而曼妙。雾流时而急,时而缓,来不知其源,去不知所踪。在车灯的照射下,能见度依然为零,只是更显其洁净和致密。所谓此景只应天上有,无限风光在险峰是也。俩人下车徒步探路,司机瞄着刚刚从云雾中浮出的人头,小心翼翼把车开下了洛塔岩。大家谁都没有怨言,也没有倦意,有的是久久不息的心跳,仙山归来的神奇。
洛塔岩上石林密布,千姿百态,曾是土匪藏身的所在。一部《乌龙山剿匪记》写尽了乌龙山灰色的传奇。新世纪,一位教授出身的慈利人,找到了这位高山上隐居千年的“隐士”,深闺里安于寂寞的“靓女”,发出了惊艳的赞叹声。乌龙山洛塔石林的名片雪花般的飘起:中国地质科学院岩溶地质研究所科研基地、中国地质大学研究生院实习基地、省级地质公园、国家地质公园......远方的“驴友”、“摄客”纷至沓来,先富起来的坪里人也来此“附弄风雅”。
去年的初秋时节,我陪同湖北环保部门的客人来到了洛塔石林的龙宫景区。道路蜿蜒迂回,时明时幽。石林气势磅礴,造型各异,青藤缠绕,树木披拂,更是清新宜人。“一线天”幽深狭窄,“公公洞”一柱擎天,“婆婆洞”形神兼备,“落水坑”穹庐罩顶。在此微环境中,天空不阴而雨,气候四季恒温。在濛濛雨雾中,石表润滑多苔,草叶碧绿光亮,游人仿佛变成热带海底的游鱼,清凉而悠闲。崖壁,山涧,路旁,龙虾花、兰草等奇花异草葳蕤盎然。像藤上开花、叶上结果一些稀罕植物频频亮相,可谓是自然界的奇观。客人们个个兴致勃勃,品尝着随手采撷的灯笼泡,猜想这莫非就是传说里武陵山中的世外桃源!
洛塔岩是个不朽的传奇,在岁月的雕刀下,在历史的皱褶里。
作 者 简 介
尚勇,湖南省龙山县人,在县环保局就职。喜爱旅游和散文创作,有多篇作品获奖。是《中华文学》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