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小时候/王振德
(一)
每到“热”的时候,学校就放假了。所以,小时候,我们总是盼望天气赶紧热起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场了。每天三五成群,做游戏、下河游泳、东跑西窜……每个夏天我们都很忙,倒是对热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我想那个时候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热吧。或许是我们有办法对付酷热。
那时候,我们都是小馋嘴,每当听到有推着小车卖雪糕的人,就忍不住流口水,但是掏掏口袋却没有足够的钱能每人吃一只雪糕。那时候虽然小,还是很讲义气的。只要不能每人一只,就谁也不许吃。但是,雪糕太有诱惑力了,我们就一直跟着卖雪糕的走。“雪糕!”“雪糕!”“化喽!”“化喽!”一路跟着,一路喊。有的卖雪糕的笑笑,喊得更起劲了;有的卖雪糕的停下来,会骂骂咧咧把我们赶走。不过一会儿,我们就又跟着了。一些在大树底下乘凉的大人,会不明就里地数落自己的孩子,不要跟着乱喊。或许他们不知道,化了的雪糕便宜,要是雪糕化了我们就可以每人吃到一只了。
喊喊,还是有效果的,反正我们这样认为。每次到最后,我们都会吃到化了的雪糕。当卖雪糕的从裹着厚厚棉被的箱子中,拿出雪糕的时候,我们总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雪糕化了没有关系的,反正没有化了的雪糕吃到嘴里也是要化的。有时候雪糕化得太厉害,我们就买一袋子雪糕汤,不过这样也有说不出的满足。有的时候,我们去忙其他事情,忘了跟着这些卖雪糕的人去喊,他们就不太习惯了,他们总是在我们玩的地方一遍一遍地喊,引诱我们。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雪糕不太好卖,我们这群孩子是他们最重要的顾客。但是,我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他们总能知道我们在哪里。
下河游泳,这个是被大人明令禁止的。村子东头有几处水塘,或许根本算不上水塘,就是几处地势低的地方,聚集了一些雨水,这个地方被封为“禁地”。但大多时候我们是禁不住诱惑的。有些听话的孩子,也在我们“胆小鬼”的起哄中,一同前往。因为怕被别人发现,总是在正午去,这个时候最热,人们都猫在家里,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鬼鬼祟祟地到达目的地以后,大家就会一咕噜跳下水,水不深,但底下有泥,所以不敢到底,总想办法让自己浮在水面上。有的技术好,有的技术差,但是都能玩得很尽兴。一玩就忘乎所以,从正午玩到了下午,这些过路的人,邻村上下,全都认识,就会到村里打小报告。结果可想而知,父母用指甲盖在胳膊上划一下,看有没有去玩水,然后一顿暴打。我一直都觉得很奇妙,为什么用指甲盖在胳膊上一划就知道是否下河游泳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过路的邮差是打小报告最多的人,因此在学校的时候(那时候,附近村子的人都在一个学校上学),我们总不和他家的小孩玩,还经常欺负他,算是一种小小的报复。
或许,那个时候还是很热的,因为除了这两件事情,我们一般都不在户外活动,都钻在窑洞里。窑洞是冬暖夏凉的,所以直到现在,一到热难耐、冷难忍的时候,我就开始想念窑洞了。小孩子最不缺的就是玩的东西,而且很有想象力。当我们听到郭涛家录音机里有小孩子们的声音时,我们就想看看这些孩子到底长什么样。也不知是谁提议的,我们几个小孩动手将录音机拆了,但是里面没有小孩,只有密密麻麻的线,很令我们失望。情绪波动最大的要数郭涛老爹,我至今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这件事情的结果就是郭涛被暴打一顿,那一年暑假我们再也没有去过郭涛家。
(二)
太阳早早就升得很高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钻下来,我站在树底下,眯着眼看着它们。阳光的炽烈让人们闲了下来,那时候仿佛到处都长有茂密的大树,人们就坐在大树的阴凉下扯着闲篇。只是,我现在想不起来,那些树是什么树了。按照环境来说,应该是槐树吧,可是如今站在槐树下,却没有那时的惬意了,让我有些疑惑。
没有小伙伴来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安静的。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搬个小凳子(有时或者就是一块表面平的石头或者木头),坐在大树下,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讲话。他们讲得最多的是东家长西家短,讲尽兴了,还要来上一句——可不要管人家的闲事。有时候也有人讲一讲城里的故事,讲一讲插队的事情。虽然没有念过书,或许除了名字以外的字根本就不会写,但是他们总能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绘声绘色。大学的时候,写作老师说,要深入大众,学最生动的语言。对此,我很是赞同。正是这些故事,形成了我最初的价值观。“张三不管大人,那真是不顶人”、“李四媳妇太懒了,油瓶子倒了也舍不得扶一下”、王五如何如何、赵六如何如何……有些事情不一定能够听得懂,但是那些人鄙视或者羡慕的表情,让我知道了哪些事情是大家赞扬的,哪些事情是大家鄙视的。后来,我还总结出:活着是要给大家看的。
那时候没有空调,没有电扇,但好像家家都有可以扇出风的大蒲扇。我没有见过芭蕉树,当知道这个是树叶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仔细观摩,怎样的一棵大树才能长出这样的叶子来呢?大人们将蒲扇看得很紧,深怕我们这些孩子弄坏了。就是要扇风也要坐在父母可以看得见的地方。越是看得紧的东西,越可以引发我的好奇。
坐在大树下聊天的时候,大家就会拿着大蒲扇出来。我想这也是我愿意坐在大树下的原因吧。趁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我可以将各家的蒲扇拿来仔细地观摩,扇一扇,比较一下谁家的扇子风大。但每次得出的结论还是自己家的好。不然,为什么,他们说要跟我换,我都没舍得给呢?或许是看多了,我都能清楚地认识,哪个蒲扇是谁家的。有时谁忘了拿蒲扇回去,放在树下的石头上,就会有人在门外喊我的名字,让我看看是谁家的。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很有成就感,心里免不了得瑟起来。现在,家里的大蒲扇依旧在,上面落满了灰尘,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再用了,因为它扇不出我们想要的凉爽了。
回忆起来,那时候的热仿佛不热,倒是有不少的乐趣。那时候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只有没有干涸的小河和可以扇出风的大蒲扇。每到七八月份,或者更早一点,我都会被热搅和得心烦意乱,我曾无数次地想起那个在树下乘凉的“小时候”。但是,如今村里的人们已经涌入城市,那些树也已被伐掉,人们更愿意呆在家里。站在树下,也没有当时的惬意了。我想,或许影响我们的不只是热,而是心境,我们或许是失去了那份平和。
我们没有时间看看阳光。
我们没有时间扯扯闲篇。
我们也没有时间摇着大蒲扇感受凉意了。
作 者 简 介
王振德,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名家名作》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