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家园文学】那一年,我耢红芋经历
灵璧随笔
当年耢红芋
文/丁建设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的农村孩子可没有今天的孩子那么幸运,那么优越的物质条件,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不是“小皇帝”就是“小公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候的孩子个个都是家里的半劳力,像什么割草、拾柴、耢红芋,甚至喂猪、做饭等这些大人们不干的活全靠这些半孬孩子撑下来。尤其是耢红芋,虽然也是农活,但不是正儿八经的农活,和拾豆子、耢玉米、耢花生一样,属于俗称的“小秋收”,或者“小复收”之类。
说它不是正儿八劲的农活,是因为它确实不是生产队统一安排的有工分报酬的那种,这类农活说白了就是围绕一个“私”字,由家庭的半劳力们承担的一种拾遗补缺的私房活。而且,这种私房活,并不是今天起了红芋,明天就可以拿着镢头想去哪耢去哪耢,而是要等到湖里的红芋全都起完了才能进行,这主要是为了避瓜田李下之嫌。但事情往往却歪打正着,因为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土层浅的露头青就自己长出芽子来,耢红芋的时候只要眼尖就能看得见,用脚轻轻一踽,或者用镢头对准了,一镢头扒下去,就是一个十分喜人的大红芋。
耢红芋的功夫其实不在你有没有憨力上,关键是眼要尖、手要快、腿要勤,苦干加巧干,重在巧干。否则,你就是把红芋地从里到外地翻个遍也未必就能有多大的收获。
要想耢到红芋,首先你要研究红芋是在什么情况下落在地里的。根据我的研究成果主要有三种原因:一是地头穿不净。牲口和犁子穿红芋时拐弯抹角,容易造成成棵的红芋没有穿掉,或扎梨子、提犁子时造成一些红芋被穿断。二是偏垅穿不着。可能是栽红芋的时候,把红秧苗栽偏了,也可能是不怎么专业的“牲口把式”干活时走神了,或者是领墒和配墒的耕牛干活时相互挤兑,故意抗墒,造成犁铧跑偏,致使一些红芋没有被完全穿掉。三是沟边地头不好穿。因为牲口不好走,往往会把犁子拉偏或是拉出地皮,将一些红芋遗漏在地里。知道了这个原因,也就找到了“窍门”,耢红芋时既使看不到发芽的露头青,也能准确的找到要耢的红芋。
当然,这还只是耢红芋的初级阶段,等到湖里的红芋地普遍地被耢红芋的少男少女们扒拉一遍后,便进入了耢红芋的高级阶段——红芋资源极度匮乏阶段。进入这个阶段,最能磨练人的耐力和意志,这时候再想劳有所获,就得看你对“老牛筋”的科学判断,从而找到事半功倍的办法。比如从“老牛筋”的颜色和粗细,可以判断出有没有红芋,以及红芋的大小和藏身之处,然后再作出撵还是不撵的决定以及是否要“截头”去撵。如果没有这种起码的判断力,或者叫与生俱来的“灵性”,这时候你就可以从耢红芋的队伍中毕业了。就像打兔子的猎人,若是没有一双能看清兔子行走轨迹的慧眼,捉老鳖的渔翁,若不能从水面的涟漪和气泡中锁定老鳖的位置,岂不是盲人骑瞎马!
既然耢红芋不是正儿八经的农活,那就只能是学生们的“课外作业”,必须在学校放秋忙假的时候才能正式进行了。那个年代的教育不像现在,没有那么多课程,那个时候的老师大部分家住农村,亦工亦农,所以秋忙假不放不行,一放就是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二十多天。什么时候老师家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假期才能结束。这个时候,中高年级的学生还要按照放假前学校安排的“小复收”勤工俭学任务,上缴一定数量的红芋干子。一个假期下来,同学们几乎个个都像变了个人儿,不仅人变得又黑又瘦,而且,个个手上沾满红芋精,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耢红芋的季节,正是湖里到处堆满红芋秧子的季节,而且有的红芋秧子已经干透了,只需用火柴一点,马上就会熊熊燃烧。因此这个季节,也是学生们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候,大家会想着法的把红芋秧子聚集起来,玩一把“火烧阿房宫”的游戏,伙伴们会把自己耢的个头不大不小的红芋投入火中,有时也会把肥嘟嘟的蛐蛐、蝈蝈放在火里,马上就能听到“咝咝”地声响。一旦一堆红芋秧子烧完,火势就会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一堆灰烬了。这个时候,大家会用小棍儿扒开燃烧未尽的灰堆,寻找烧过的红芋,而那些烧熟的蛐蛐、蝈蝈早就被一个个“馋嘴猫”们扔进了嘴里,变成了风味独特的“烧烤”。扒出来的红芋如果熟了,大伙儿就剥掉乌黑焦黄的红芋皮,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种香甜的感觉胜过任何的山珍海味。而那些没有熟透的红芋则要扔进火堆里“回回炉”,什么时候烧熟了什么时候再吃。这些耢红芋的孩子有没有烧红芋,你根本不要问他,只要看看他的手和嘴就行了。凡是吃过烧红芋的,不仅两只小手黑得像掏灰扒一样,而且最搞笑的是嘴的四周就像没有光掉的小胡子,一笑起来,把满嘴牙齿衬得雪白雪白的。
耢红芋的大军绝大多数都是小学生,但就是再大也是孩子,处在那个年龄段,做出一些出格的事,甚至搞一些恶作剧都很正常,根本无需大惊小怪,上纲上线。
记得那天也是刚耢好红芋,伙伴们一时心血来潮,又把两堆红芋秧子拉到沟底,玩起了“火烧战船”的游戏,这种玩法与前面说的“火烧阿房宫”大同小异,先把晒干的红芋秧子分成若干份,按照风向一字儿排开,然后点燃最上风头的那堆红芋秧子。随着火势越烧越大,这堆烧完连着那堆,一直烧下去,形成“火烧连营”之势。就如《三国演义》里的“火烧战船”一样,既惊险刺激,又开心取乐!当然也十分实惠。大火烧完,同样有烧得又焦又黄,香甜可口的战利品——烧红芋,可以美美地享受一顿。大伙儿说说笑笑,正享受着“战地生活”的快乐时,就听谁喊了句:“工作队来了”!当大家背起草箕就要走时,才发现工作队已经来到跟前。走是走不掉了,工作队的老刘指着我们说:“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烧的是生产队喂牛的饲料,你们一把火把红芋秧子烧成了灰,你们队里的耕牛一冬吃什么?你们这是犯罪知道么?这是资产阶级向无产级的疯狂进攻,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你们自己说说怎么办吧”?老刘说得唾沫四溅,振振有词。对呀,我们只知道好玩了,哪想到红芋秧子是喂牛的饲料!我们烧的可是集体的财产?这可怎么办呀?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跃进一口咬定地说:“俺都在这玩来不假,但这红芋秧子不是俺烧的,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堆灰了”。于是大家都一起跟着说不是俺几个烧的,老刘一听大家要抵赖,气得两手叉在腰间说:“不想承认吗?好,看看你们的黑爪子,黑嘴圈子!还想抵赖!再不老实把你们送公社人保组去”。听老刘这样一说,伙伴们心里害怕了,说什么也不能去公社人保组,那哪是人呆的地方?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俺还都是孩子!老刘一看大家怕了,马上又来了精神:“每人罚款2元,草箕子先放这里,缴过钱再拿回去”!大伙儿听了这话谁也不愿走了。关键时刻还是工作队长打破了僵局,他让大伙排好队站好,直接给训起话来:“不是看你们小小年纪就真把你们送人保组了!想想你们的家长也不容易,谁家里能拿出2块啊!我看这样吧,你们每人写一份保证书交到工作队,保证以后再也不烧红秧子了,回去就写,明天一早送来,顺便我也检查一下你们看字写得怎么样”!工作队长一发话,老刘也不再坚持了,于是我们千恩万谢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改革开放以后,土地承包到户,提高了复种指数,往往上午才起完的红芋,下午小麦就种上了,把耢红芋的工序完全省略了。后来随着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打工潮的兴起,曾经是大宗经济作物的红芋彻彻底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因此,耢红芋成了一个时代的符号,只能储存在一代人的记忆里。
作者简介:丁建设,宿州市埇桥区人,安徽省某某学会会员,宿州市某某研究中心研究员,黄淮海作家协会会员。1981年开始在《人民前线报》、《拂晓报》等媒体发表作品,2017年退居二线后已在《拂晓报》、《宿州工作》、《宿州广播电视报》、《宿州群众文化》、《埇桥时报》、《安徽商报》等报刋媒体发表散文、诗歌及民俗作品3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