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婆婆别传
妖精婆婆别传
文/西窗竹
乙未年,余居榕树下星河湾,并筑梦渔楼于雨染村,又于别山之巅置听云别馆,狡兔三窟,往返辗转,不亦乐乎。彼时余好夜行,每易①老妪妆流连于万籁俱寂之时,人称“妖精婆婆”。
丙辰月天降大雪,雪停恰逢望日②,是夜冰轮③高悬,银辉流泻,余自星河湾出,欲设围于别山。至别山脚下青木林中,忽闻呻吟呼救之声,见雪地一团白物,误为白狐,其身壮毛白,几无杂色,实为裘衣斗篷之佳品,窃喜。近之,狐作书生状,白衣白面,勉力④求救:“婆婆救我”,昏厥。察之脉象虚弱,似有内伤,遂架薪起火,取林中紫苕溪之鱼水,以汤哺之,生醒,自别去。
雪销,余居听云馆,朝花暮雨,听琴饮弦,好不快活逍遥。辛巳月,白狐生前来致谢,余正酣战于别山春诗大会。生不识某白日正装,只道妖精婆婆之女,余将错就错,易妆相见,生施礼谢恩。此后常来常往,每以音韵格律相互唱和,余皆以老妪之身陪之,朝来暮往。久之,竟无讳⑤谈之事,即相对无言亦欣欣然也。至癸未月,生有戚色,问之慨叹不已,自诉失恋,余宽言曰:“君才情皎皎,何惧天涯无芳草?”,岂知生竟日悲切,哀叹自弃,饮食、歌吟至美景皆无使其乐者。余倚老卖老,训导呵斥皆无效,乃献言:“尝闻热恋可愈⑥失恋,何不一试?”生粲然讳而笑,捉吾手,反复摩挲⑦,戏曰:“婆婆实乃保养有方,虽鹤发鸡皮⑧,独玉指纤纤,胜少年也。”余惶恐避之,急走院中,生隔窗又戏:“婆婆救命之恩至今未报,自思无以为报,何不以身相许,伺候婆婆朝夕?”调笑之间,余拔剑欲除之,生以指相扣,剑断青丝未伤其分毫,反擒余入怀,无奈本相全露。
生笑:“姑娘青春如此,何故以老朽之躯误某?”
余怒而不答,生躬身致歉,具陈实情,乃知其早识玄机,失恋之语、悲戚之态皆为试探,虽尽虔诚,然,怒难消。次日,余辞别馆自归梦渔楼,数月不复相见。
朗朗寰宇,四海荡荡,心系一处,万物皆荒。梦渔楼上笙歌尽失,烛照无眠而琴声幽咽,遂乘月而返,别山之巅茫茫皑皑,馆庭虽在已无旧欢,萧索怅然,抱膝庭中,忽凤箫声动,飘飘渺渺,寻至青木林。狐生披白裘立于紫苕溪畔,箫音戚然亦缱绻⑨,余以埙⑩和之,此情此景,泠月无声,相顾无言。自此狐生长住听云馆。余因素小无依,无名,喜竹,狐生遂以竹相唤,两情相悦,天长地久,不胜欢颜。
至丁酉年间,诗界英豪辈出,门派林立而纷争四起。狐生数度游走各家诗院,无功而返之余更添忧烦,各诗院均以重金美色诱之结盟。月余,江湖传言四起,狐生如众矢之的,各路好手争相得而快之。余令狐生避祸星河湾,生之情貌为湾中女眷所慕,投怀送抱⑾者难计其数,生欣然受之无不染指,每虽坦承其咎,又屡犯之。余疑,数访别山,潜行诸院,知狐生月前被囚,至今下落不明,滥情人,替身也。
妖善变,狐亦善变。青木林中,余每以埙声相唤,必于次夜闻得箫声自紫苕水底缓缓而出。余幻⑿鳝类潜行数度,均无机关可探。自此狐生不见,馆中琅玗⒁次第花发,萎。余虽精灵之身,亦老态陡现,几日之内发白齿落,知狐生已失,欢爱已尽,哀痛之余,焚竹于听云馆,以区区老身投入火中,引别山终年不熄火势。天地燎燃,霹雳滚滚,一只玉面公狐自火海出,与妖相拥:“竹儿,我来也!”
近日客中,遇异人,赠画两卷,一画白衣男子执凤箫立于山巅,题别山听云,一画竹楼小桥,素衣女子独立雨中,题经年雨染。大骇,梦醒,不复有言。
2018.10.24
【注释】
①易,改变穿着。
②望日,农历每月的十五。
③冰轮,指月亮。
④勉力,尽力,竭力。
⑤讳,有顾忌不敢说或不愿说。
⑥愈,病好了。
⑦摩挲,用手抚摸
⑧鹤发鸡皮,鹤发:白发;鸡皮:形容皮肤有皱纹。皮肤发皱,头发苍白。形容老人年迈的相貌。
⑨缱绻,缠绵。形容感情深厚。
⑩埙,一种开口吹奏乐器。
⑾投怀送抱,指投入别人的怀抱以博取欢心。
⑿幻,变化。
作者简介:西窗竹,女,台州市作协会员,有部分作品发表及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