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医老杨

兽医老杨

□刘均

老家有一位老杨,脸白白净净,见任何人都是笑嘻嘻的,一脸的和气。他家祖传是做兽医的,在八九十年代,农村家庭养的牲畜较多,谁家牲口有个小毛病,只要找到老杨,讲清病情,或者请他亲自到家里看看牲口,照他开的药方治疗,基本上都是药到病除。因此他深受当地人的喜爱,他家生活也还不错。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先后成立了像温氏集团一样的牲畜养殖公司,大家纷纷跟随公司进行了大规模的养殖,公司定期防疫,进行科学化养殖,家禽牲口生病的也少了,因此,老杨兽医的生意越来越差,以致于快要不能维持家庭生活了。这时的老杨再也没有了当初见人笑嘻嘻的神情了。思来想去,老杨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再干兽医这一行,必死无疑。虽然舍不得祖传的兽医手艺,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悄悄地把当年做兽医的器具包裹好,藏起来。考虑着下面该重新做点什么了。

看看别人养的鸡鸭等家禽牲畜,好像都还不错,也有一定的收入,他便与老伴商量说:“我们不如养点鸭子吧,就凭我祖传的手艺应该不成问题。”说干就干。他就找亲戚朋友借了点钱,还答应给人家一定的利息。说好等鸭子一长大卖了就还钱。老杨春节前就找好了地方,学着别人家养鸭子的样子,老俩口,也圈了块地,搭起了鸭棚。一切做得利利索索,开春鸭苗就到家了。老俩口做梦都常梦见自己成群的鸭子在水塘里游来游去的情形,一梦到这些情形,老杨就会把这美好的情景讲述给老伴听。每次说时脸上都会洋溢着喜悦,心里充满了希望。就等鸭子长大卖钱了,眼看夏天即将过去,到了秋天,鸭子一卖就可以把外面饲料钱还掉,估计还能赚点,想想老杨脸上又露出了微笑。

一天,那老杨正在家中哼着小调,手捧茶杯品着茶,老伴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地说:“老杨,快去看看,咱家的鸭子怎么了?”老杨一听。也没来得急换鞋子,就趿拉着拖鞋跑向了自己的鸭棚。到了一看,一只只鸭子都没精打采的,一堆一堆的团在一块。上午喂的饲料大部分都还散落在地面上。老杨一看这情形慌了,脑子中立刻想到了鸭瘟,立马叫老伴上街,按照他的要求去买药。一会儿药来了,老俩口也没顾上自己吃午饭,就先给鸭子吃药,等喂完了药,老杨才放心点。于是,又忙自己的午饭。等他们吃完午饭,已是太阳偏西了。也没顾上休息,老杨又向鸭鹏走去。到了鸭鹏前,看到鸭子好像比先前好了点,这才又放心地回到家里。

晚上,天空有点发阴,树叶都打着卷,暗淡而倦怠的耷拉着。偶尔有一阵风,也极微小极细弱,还未感觉到,就消失在热气中了,喘气好像都费劲,人人都感到身上燥热,一会又有点粘人,衣服好像粘在身上一样,说不出的不舒服的感觉,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心里想的全是一棚的鸭子情形,好容易才睡会儿,夜里梦见自己的鸭子个个都精神抖擞的,在棚子里跑来跑去。终于捱到了天亮,老杨也没有洗漱,就跑到鸭棚去看鸭子了,走到鸭棚里一看,老杨两眼都直了,头嗡的一响,整个人都呆在那儿了,只见鸭子一堆一堆地躺在地上,只有少数几只在鹏子里吃昨天没吃完的饲料,他走近一堆堆的鸭子,用手提起一只看看,鸭子眼睛已不动了,他又伸手提起一只,一样。整个地上的鸭子都差不多。老杨慌了神。又捡起地上昨天的药袋,仔细看看,感觉自己下的药是对的啊!每次给人家用的都是这类呀。看着地上一堆堆的鸭子,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老伴来找他吃早饭,一看到地上的鸭子,老伴当时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这下怎么得了啊,鸭苗钱还是借人家的,饲料钱还不少呢,我们拿什么还人家啊”。

老杨一声不吭,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使劲地吸着烟,两眼还不停地朝地上鸭子望着。

“完了,这下完了!”老杨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空气依旧是那么的燥热,蝉在树上聒噪,树叶子也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让人心烦。老杨心里更烦,不仅仅是为了一大群鸭子没了烦,还为那买鸭苗借的钱,以及养鸭子赊欠的饲料钱,更多烦的是为自己做了大半辈子兽医没治好自己家的鸭子而心烦。“真是毁了我半世英明啊!”老杨逢人便这样说,满脸的愁容替代了以往笑嘻嘻的神情。

整个一夏天,老杨都躲在家里,耸着肩耷拉着脑袋,偶尔人们看见他,也只是打个招呼,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精气神了,熟悉他的人都说老杨瘦了,是的,老杨像害了场大病,确实瘦了许多。

快到年底了,老杨更愁了,虽然债主没来要钱,但老杨心里有数,该给人家一个交代了,可眼下这种情况怎么交代?老杨,翻来覆去,几天没睡好觉,比当时鸭子死时还心烦。

没有办法,思来想去,老杨准备出去打工还债。当机立断,决定在债主没上门前先出去。于是,老俩口连夜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天没亮,锁好门就坐车走了。

谁也不知道老杨他们上哪了。有债主听说找上门来,周围邻居、家里亲戚也都不清楚。他们只好叹叹气回去了。偶尔也还有债主上门找,但结果都一样,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老杨还不了钱跑了。其间偶尔也有邻居看到过老杨的影子,但基本上都是晚上,白天从来没看到过。

时间长了,大家都不再谈他了,债主也来的少了。村里有人说在南京某地看到老杨的,还对村里人说他在做保安,平时还打些零工,老伴也做点事,挣的还可以,已经还了一部分人的钱了,再等几年就可以把养鸭子差的钱都还清了。听有的债主说,老杨确实打过电话给他们,说要还他们钱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大家在村里又看到老杨了,但此时的老杨显然比当年苍老了许多,在外几年明显吃了不少苦。但老杨见人时不再像当初差钱时的情形了,站得也正了,说话声音也硬气了,许久不见的熟悉的笑嘻嘻的神情又重新回到了脸上,见人一脸的和气,又有了往日的精气神了。他平时也会和邻居经常说起在外吃的辛苦,有时一天一顿干饭都舍不得吃,心里总觉得在有生之年不能差别人的钱。就这样,虽然吃了不少苦,但总算不欠人家债了。

大家听了,有微笑的,也有摇头的,但心里认为老杨当年养鸭子虽然失败了,但做人是成功的。

刘钧,1988年毕业于淮安师范学校,中学高级教师,淮安市语文学科带头人。现就职于盱眙县穆店中学。联系电话13852335886(微信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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