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老王的爱情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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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条老王的爱情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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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劲松
不受煎熬,就不会成熟,反复煎熬又会太油。这是油条,也是人生。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周三的上午,我夜里看球,起床时,已经九点多,肚子有些饿,便到花样城寻些吃的。街上人稀稀拉拉,整个城市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走进一个已经没有食客的油条店。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胖子,正在就着雪菜喝酒,一瓶蓝双沟,所剩无几。那油浸诟赖已经看不清原色的花边围裙,和袖头上粘着的面粉,让我断定他应该是老板,那种只做事,不管钱的老板。说实话,他这形象一点不像爱情剧的男主角。也或许他觉得自己长的平淡无奇,所以大清早喝酒来找点存在感。我一向反感矫揉造作的人,但是对他还是心生敬意,因为那种雪菜很咸的,我只有吃八宝粥时才多少搭一点,喝辣汤时都觉得不需要。我说,老板,至于吗,大清早喝酒?是不是媳妇又赌气回娘家,不肯回来带孙子。他抿了一口,放下酒杯,悠悠地说,你错了,小兄弟,我就是愁她不肯回娘家,天天盯着我。我再次上下打量他一下,蓬乱的头发,油乎乎的粘在一起,两只小眼睛似乎还有点对眼。我说,你这样的,就不盯你,你能翻多大浪?老王苦着脸说,她担心我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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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担心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年男子算错账,想到隔壁去吃凉皮,他看我准备离开,突然提高音量:小兄弟,留步,你听我絮叨絮叨,今天油条不要钱,辣汤豆浆随意喝。我收回迈出门坎的那条长腿,到他旁边抽条凳子坐下,说,我给你十分钟,我最多吃两根,你不能耽误我太久,你先去帮我把油条回个锅。
回过锅的油条,有点太老,但总比凉的口感好一点。老王又干了一口,没有动那醋碟里的雪菜,开始慢悠悠地讲他的上海故事。我忙着,把辣汤里的香菜挑出来,也没有认真听,只记得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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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他说是这样:他叫老王,当他还是小王的时候,经常在小超市门口的摇摇车上,与一个阿莲的小女孩狭路相逢。后来又都上了小区里的私立幼儿园,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阿莲乖巧伶俐,在幼儿园一直表现优异。被老师推荐到重点小学去面试,一蹴而就。而王同学比较晚熟,幼儿园毕业的前夕,才能勉强操作上厕所的流程。小王为了追随好朋友的脚步,在家以不吃饭,不喝牛奶为要挟,就要跟阿莲一个学校。他爸没办法,咬咬牙,一狠心,贷款给他买了学区房,就在王爸房贷只还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阿莲又通过了单招,考上了市重点初中,憨厚淳朴的小王又慌不迭得回家故伎重演,把他奶奶的养老金都逼出来了,搞了个重点中学学区房的首付。虽然阿莲的英才班和小王的普通班,差异到连放学的时间都不一样。但小王还是以和阿莲同学自居,每天乐呵呵的准时上学,三年没缺过一节课,就一次因为拉肚子,没办法骑自行车,让他老爹用三轮车送过去,迟到了半节课时间。王奶奶心疼孙子辛苦,经常以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和孙子说,大毛,人要认命,阿莲是天上飞的,你是土里爬的,你追不上的。小王不服气地说,我怎么就是土里爬的,我是穿山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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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三年一晃就过去了。王妈妈被两套学区房压得不堪重负,家里的经济捉襟见肘,喝豆浆都舍不得放糖。好在高中没有纳入义务教育。逢人就讲,教育部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但在儿子面前,她强忍着窃喜,一脸慈爱地对大毛说,妈妈这次早早就把钱准备好了,一打听,说高中要考试,不是买房就能上,这次你真不能和妈妈闹。考试你就认真考,咋们家大毛不笨的。话音未落,中考成绩出来了,通知书上写着四个烫金行楷——食品学院。
阿莲被保送了上海同济大学。大王已经毕业,开始自主创业,创立了一个副食品有限公司,俗称-炸油条,成了王经理。他们已经很难见面了, 第一年的暑假,阿莲回来的时候,特地过去坐一坐,喝了一杯甜豆浆。第二年暑假的时候,阿莲已经不喜欢喝豆浆了,更习惯喝一个叫星巴克的外国豆浆。那时,王经理,想起了他奶奶的话。再后来,说要实习,要找工作,暑假也不再回来了。
在王经理事业的上升期,一个叫阿圆的胖姑娘,走进了王经理的心房,填的严严实实。讲到这里时,我放下辣汤,插话说,你停,下面的情节肯定是,你结婚那天,阿莲回来了,弄得你左右为难,是不是?老王摇摇头说,我没有让她知道,我结婚的事。我说,你是不是怕她伤心,不要自作多情了,她都不喝豆浆了,你还不明白吗?老王说,这个我知道的,我也是重点初中毕业的人,我只是不忍心她出份子钱。她喝个奶茶都要在朋友圈发图,你想她手头得有多紧。我说,这你就肤浅了,人家那叫对生活的热爱,少女的情怀。女人多少有些矫情嘛。老王争辩说,阿圆天天喝奶茶的,重来没有发过嘛,我说,你家阿圆是不是大学生?是不是上海的大学生?老王无言以对,愣了半天说,阿圆娘家是上海路的。
老王带着他的胖媳妇过着安静平淡的生活,阿莲在上海拼搏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只有在阿莲生日的时候,老王会把两本房产证拿出来放在枕头下面枕着睡一夜。辗转反侧,久久不睡,一直等听到送牛奶登登登爬楼梯,老王才收起房产信息的小广告迷迷糊糊的睡着。
那两套学区房,价格疯了涨,颇有经济头脑的阿圆卖了一套,在花样城买了个门面,把店迁了过去,油条的价格立马提到1块五,但生意还是很好,因为隔壁一碗只能盖住碗底的凉皮竟然要六块。能干的阿圆把早餐店打理的蒸蒸日上,在油条烧饼的基础上又增加汤包,豆腐卷等花样,扩大了业务范围。阿圆开始变成了老板娘,说闻不得油腔味了。雇了一个妇女在锅前翻油条,自己坐在收银台那吃麻辣烫,刷抖音。老王每天在桌案和油锅之间反复转身,阿莲俊秀的脸庞,在那翻滚的油锅里渐渐融化。
老板,这个豆浆不要放糖可不可以便宜得啦,我们上海都没那么贵啦。老王一抬头,一个涂着腮红的阿婆,正唾液横飞地在讲价。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妇女抱着孩子,跟在阿婆的后面,面红耳赤地说,妈妈,我来付,我扫码很方便的。老王定睛一看,正是阿莲,黑了一些,胖了一些。老王瞬间失了神……阿圆很大度地借口去汇通看看衣服,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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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嘘过后,互相问了彼此的生活,阿莲嫁了一个海员,丈夫不常在家,平时和婆婆生活,婆婆上海本地人,相处还好,就是会批评她用钱不知道节约。说这次回来想在淮安买房,发现很偏僻的地方都贵的要买不起。老王告诉她,当初为了跟她同学买的两套学区房,都翻了好几番,还打趣说,这是她给他的麦琪的礼物。阿莲说当初她妈妈也打算买的,但是她两次都考上了,钱就被她妈买了股票,漂了。老王说,谁让你成绩好的呢?怪谁?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耐不了,拍案而起,我一进门就觉得你有点可疑,第一,谁大清早就喝酒,你品酒师吗?第二,在你读书那个时候,有学区房的说法吗?我好歹也是大学生,你这样糊弄我?喝点酒,想吹牛,我能理解。但你一个成绩不好的,来嘲笑人家成绩好?这实在是太过分,太负能量了。你是不是海外的间谍,来大陆搞阴谋活动,来破坏我们安定团结社会主义建设?老王脸色变得灰暗。我乘胜追击,厉声说,若不是看在油条的份上,我现在就报警把你抓起来。老王端着酒杯的手,在神经质地微微颤抖,杯中的酒晃出一圈一圈诡异的圆晕。我料想他是害怕了,应该是决计不敢让我买单的,于是提起那吃剩下的半截油条,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你这死老头子,我就岔一步,你就偷喝酒。帕金森不能喝酒,你又忘记了吗,哪天喝瘫了,我才不问你呢,把你送上海去。还不赶快去食品城,把干面给我拖回来!”一段铿锵有力的女中音从身后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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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捏紧方便袋,加快脚步。这个怪老头,为什么要啰里啰嗦地编这个故事给我听?真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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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劲松,笔名枕边月亮,一个爱做饭,爱足球,爱生活的文学青年。渴望与所有喜欢文学的朋友交流。微信 1515282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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