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散文、小小说被选入中、高考试卷及各种模拟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作品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首届谢璞儿童文学奖”“全国儿童文学创作(短篇小说)优秀奖”等奖项。】
一忆起儿时,耳边就响起一句话:“你个造孽的,啥见了你都遭孽。”说这话的是八十多岁的太祖母,一说话她就有节奏地顿起手底下的拐杖,一下赶不得一下,好像我就缩在拐杖那头挨地处,顿拐杖就是敲打我的小脑袋。经常看太祖母那训诫样,我都产生一种错觉啦:好像真的在修理我,她一顿拐杖,我的身体就像受了惊吓般一抖,一顿,一抖。于是就求饶般喊叫起来,别顿了别顿了,我不作害还不行?打我有记忆,太祖母就没离开过拐杖,倒不是怕走路不稳当,她去后院抱柴火时丢了拐杖比我还利索,而是……我也说不清楚,好像那时候上了年龄的老人们都拄拐杖,就像到了冬天自然而然脖子上得搭条围巾一样。扯远了,太祖母这样说是因为——深受我害。父母忙于干活,哥哥们不惹事就烧高香了,太祖母一直守在家里。我惹了事,人家寻上门,自然找的是她。有时为了省心,她就想方设法将我留在家里,在她视力所控范围。太祖母爱唠叨,她的唠叨我又不爱听:咱俩呀,看家护院,就是两条狗。小狗欢实,房前屋后转转,大狗坐镇。有力气了做点事,人家回来还能喝上热水吃上热馍,心里也瓷实……你爱做狗你做去,我才不。你不是如来,我却比小猴子还精明。那时候以为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的是如来,第二最厉害的是孙悟空,看过孙悟空系列小人书,“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三借芭蕉扇”……后院墙有个豁口,越来越矮不是贼溜的,是我不走人路干的好事。老人们多喊太祖母“老婶子”,跟我父母差不离的唤她“婆”,我家辈分高。“婆,你家泼猴又把我家果园当成她的花果山了……娃们吃就吃,吃几个谁嫌?青果子扔一地多可惜……”说的啥话?不咬一口谁知道熟了没,不咬一口酸甜咋晓得?真笨。“婆呀,你屋里这疯女子实实是个害人精,抬手一巴掌能拍死的碎东西,还蹦跶得不行,——把人家碎女家门口的篱笆都踩断了。那屋里稀巴烂贼都绕着走,你说她比贼还坏……”切——,自家门口那堆粪都臭了全巷子,都不转到地里去,还多人家的事?“婆,说不寻你又寻来了,怪不得我,咱屋里那贱手又不安生了。地里种的向日葵,没招她没咬她,她把人家的头扭下来当伞打,可气不可气……”吃几把葵花籽有啥意思,葵花盘多大多美多金黄,见过那么美的伞?自个不会玩赖谁呀。“老婶子,人家都看见了,就是你屋里那小人精,跟人打赌,看是不是大蔓底下红薯个大。把我老三家里好几窝红薯拔起来,看哪个结得大……”拔出来不又都塞进去了?打了赌不就得知道结果才安心,莫非大人们只打赌不看结果?天天都有跑我家找事的,大人们真烦,整天不干正经事就盯着一小孩寻不是。要是都像我爹妈,忙得顾头不顾腚,才不会找别家小孩的事——他们就没去谁家找过。好在有太祖母在家应酬着,我的事也烦不到爹妈。太祖母每次都会在人家走后,用拐杖敲我几下,就是轻轻地敲我也会避开的,让太祖母打着了,多无趣。每次,那些来家里告状的大人们走时都会丢一句,“婆,碎娃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要惯坏了”,或者,“老婶子,一辈人不管两辈事,不要护娃,叫你孙媳妇收拾去”。太祖母都笑着答应着,就是的,就是的,得好好收拾收拾,可从来都不曾说给爹妈。自然也有不甘心的,直接找我爹妈告状。爹显得很无奈,女娃都金贵,一是舍不得打,二是怕自己下手没轻重。不像他揍闯祸的哥哥们,开口就是“看我不卸你一件”,声势浩大到能把找事的人吓跑。娘就不一样了,抡着扫帚就冲上来了,眼看着我躲不过去了,太祖母咳嗽一声,举起拐杖就把扫帚划拉开了,还会训斥娘:你就没当过娃娃?娃娃不淘气你淘气去?不怕把人笑话死了。娘就没辙了,我会立马溜到太祖母身边,她会戳一下我的额头道,再作践人,我也打。娘发一次威,我就会安安静静地陪太祖母守在家里做几天看家护院的小狗,而不是害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