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专刊】吴穷/散步二十四节气之清明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散步二十四节气之  清明

作者：吴穷

今夜，请打开窗，靠近，能吹到清明风。

清明风是八分之一，来自东南。《淮南子·天文训》中说“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月照一山明，风吹百花气”，说的就是夜晚的清明风；如果在早上，会觉得它清爽明净，露水一般。

清明，万物皆清洁而明净；虽然是春天的倒数第二个节气，美却更甚。

清明三候，一候紫白桐花开；二候鹌鹑鸟出来活动；三候彩虹现于天空。在这生机勃勃的时节，中国人把祭扫思亲、踏春赏花，作为最重要的两件事，放在了一起。

“寒食花开千树雪，清明火出万家烟。” 古时，清明节气前一两日，也就是冬至后105日，是中国人极其重要节日——寒食节。相传是晋文公为了纪念忠臣介子推而有此节。寒食，全民禁烟火，吃冷食、祭先祖。无论是士子还是平民，即使离家千里，也要在寒食节还乡祭扫墓地。

但在更远古的观念里，寒食“禁火”，之后重生新火才是寒食节最重要的习俗。先民钻木得火，取火不易。他们以为，一年四季要取火的木材需要用不同的材质：春用榆柳，夏用枣杏，秋用柞楢，冬用槐檀。这样轮替一年，到寒食节时，把上一年留存的火种全部熄灭，钻榆柳得到新火种，以此感念过往，迎接万象更新。

公元1082年的寒食节， 苦雨如秋、小屋如舟， 被贬黄州之后的第三个寒食节，五十二岁的苏轼想起千里之外四川先祖的坟冢，写下中国书法史上的传世之作《黄州寒食帖二首》。心灰意冷的他，诗作结尾连署名都没有。

和寒食清明时间前后，还有农历三月三上巳节，人们要结伴去水边祓禊（沐浴）。孔子最爱的弟子这个节日的美好发挥到了极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逆流漫溯到公元353年三月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曲水流觞，众贤汇集，微醺的王羲之，悟“死生亦大矣”，写成就了令人心慕手追中国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我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往何处？在不断的自我追问中，诗意的中国人把暮春之初的寒食、上巳与清明合而为一，于是，我们景色清明的清明节气，就变成了哀思、洁净、坦荡的清明节日。

明代有一本书，叫《帝京景物略》，描述过这样一个场景：哭罢，不归也，趋芳树，择园圃，列坐尽醉。是说，人们扫墓哭完，不急着回去，转而来到一片开花的树林，择一园圃，喝酒赏春，都醉了。

这才是清明，正如杜牧诗中描述，哭就欲断魂，想喝酒就直接问，大大方方、清清明明的“嚼花载酒过清明”。

可惜宋人苏轼不善饮酒，他“少时望见酒盏而醉”，后来最多也只能饮三蕉叶（蕉叶杯是一种叶子形状的酒杯，底部浅浅，不胜酒力的黛玉，螃蟹宴上才拣了海棠冻石蕉叶杯），但这不并妨碍他的诗酒年华。

　　　

望江南·超然台作

宋 苏轼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公元1074年，为了能与分别三年未见的弟弟苏辙有相见的机会，苏轼自请赴任山东密州知州。

此前一站，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的天堂杭州。

密州，偏远、贫穷、落后，连元宵节，也是“寂寞山城人老也”的冷冷清清。

苏轼有些失望：在这里忙得焦头烂额的他，没有机会去和子由相聚。他要防洪抗旱，灭蝗灾，修水渠，平盗匪，还救助安置了四十多个困饿无依的孩童。他把他们寄养在农户家中，每月拨付抚养费。但是他这个行政长官，却没有了余粮，只能跟同僚刘庭式一起，到城边荒废的菜园中挖枸杞、菊花等野菜充饥。

苏轼怎么可能会想过，他的一生，会命途多舛，血雨腥风？他二十出头，即获欧阳修赏识，名动天下。当他科考完毕，当时作为主考官的欧阳修，确认他录取的是一个宰相之材，以为他日必定以文章独步天下。三年后应制科试，作为殿试主持的皇帝宋仁宗同样觉得，制策入三等的苏轼和入四等的苏辙，两兄弟是难得的人才，并以自得的口吻对曹皇后说：“吾今又为吾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整个宋代据说也只有两位考生制策入了三等，而苏轼便是其中之一。

但实际上，他的太平日子在入京科考后的十五年左右就完结了。当宋神宗启用王安石变法，作为新法的反对者，这位幻想螳臂当车、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只能自请外放。

凤翔、杭州、密州、徐州、黄州、惠州、儋州、常州……这就是他此后的人生轨迹。

密州的生活无疑是艰苦的，但苏轼的心底却涌起一种安详和豁达。他虽仍然抱怨新法导致的民不聊生，但也开始了解王安石变法在一些方面对百姓生活的影响。他努力尽自己的所能去守护一方百姓。

经过苏轼的两年治理，密州初现民富而安的局面。施政有了起色后，作为诗人的苏轼简单修葺了当时密州西北墙上的废台，供人们游玩看景，苏辙提名“超然”。

公元1076年的清明，40岁的苏轼登上超然台，登高怀远，眼前繁花似锦、春水荡漾，他大约有点思念家乡。但他很快就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兴致勃勃地燃起新火，煮了一杯新茶，趁时光未老，安享酒诗新茶。

正如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中评价的那样：“这是苏东坡最难过、最沮丧的一段时光；说也奇怪，这位大诗人在最难过的日子却写出了最好的诗歌。”

他在密州写下诗、词、赋、文共计205篇，篇篇优秀。也是在密州，他开始以诗入词，对词在内容和形式进行了拓展。

公元1076年，正月。他为亡妻写下悼亡词中的巅峰之作《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中秋，酒后，苏轼想起七年未见面的弟弟苏辙，写下寄远词《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据说，还是那年冬天，写下其第一首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

他以最平实的语言表达最饱满的感情：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这些句子看似是明白如话，却使阅读者被一击即中，感觉表达的是自己的思想感情，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就连宋神宗有一天读到苏轼的名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也叹息道“苏轼终是爱君”。

这个恣意挥洒才情的人间天才，只用写文章之余的精力写诗，又用写诗之余的精力作词，却使得不入流的词，达到和诗、文一样的高度。

《老子》有言：“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密州，人生态度和文学创作的成熟，让苏轼得以在随后的多舛命运中，宠辱不惊，从容面对。

十二年后，还是清明时节，经过了生死一线的乌台诗案，在离故乡更远的黄州，罪人之身苏轼，写下哀伤凄楚的《寒食帖》。但后不到十天，他又写了旷达清逸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并未去刻意地塑造形式化的悲喜，他笔下或乐或忧，都是在反映最真实的自我。可是，生命不就是如此吗？且流泪，且欢笑；且逝去，且生长。

于是，这个中国文学史上的典范人物，孩子气地在《寒食帖》后，留纸数尺，“以待五百年后人作跋”，就如无数今人，偷偷等待朋友圈的点赞评判。

作者简介

吴穷，中学教师，省级普通话测试员，曾获岳阳市金鹗奖金奖。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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