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 第45期】（小说阅读）三姨太的海燕

（原创作品，作者授权发表）

三姨太的海燕

作者：高淑霞

北屋里三姨太正在画画，她身穿一件浅紫色镶边锦缎旗袍，脸色绯红，手握画笔在调色盘上轻转慢沾，待笔头熏满颜料，提笔在画布上涂抹勾画，天边那末火红的彩霞就变成了一片紫色的烟云。她的心也随即安静下来，双眼变得朦胧。

妈，你看谁来了。女儿如凤的喊声把她从梦幻中惊醒，她忙回头观看。如凤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剑眉，高鼻，穿一身学生装，正冲她微笑。

你？三姨太微蹙眉头。

我是大少爷的同学，跟他们在东院聊天，听凤儿说您的画画得很好，过来看看。年轻人笑道。

嗨，好什么，随手涂鸦罢了。三姨太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太美了！年轻人走到画架前，品评道：您画的是傍晚的海景，天边的晚霞色彩浓重，浓重中藏着绚丽和火焰；海水很有质感，动感强烈，我仿佛感到了海浪撞击礁石发出的巨响和刺骨的冰凉。

六岁的如凤没兴趣听大人谈画，东屋西屋地追着她的小猫嬉戏。

年轻人看如凤不在旁边，忙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简爱》，递给三姨太说：这是肖老师让我带给您的。

三姨太一惊，颤着音问：肖峰？

年轻人点头：对，就是肖峰，他是我的老师。

三姨太颤抖着手接过书，问：他好吗？

年轻人答：好！

好！三姨太重复着年轻人的话，接过书，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七年前那个雪花飘落的夜晚她在后海那间清冷的小屋里坐了三天，等肖峰回来。可等来的是父亲急病去逝的消息。

肖峰是她的恋人，一个美术学院的大学生。清瘦白净，看她时眼睛里像汪着一潭湖水。她被那潭水吸引走进了湖的深处，她深深的爱上了他。

他们的爱让小屋明亮温暖，他拥着她坐在炉火旁给他背高尔基的《海燕》，他的嘴唇亲吻着她的耳垂低语，我想要一只小海燕，我要和你生一只小海燕......

可他突然失踪了，听人说他是共产党，正被当局追捕。

她很想见他一面，告诉他一个他期待的消息。可他一直没回来，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赶回家去给父亲奔丧。

她家住在城西二十里外的吴家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父亲很宠爱她，一个女孩家，父亲竟让她读到高中。父亲常说：女中毕业后，你要上大学，要像韩家的女儿们一样。

父亲的丧事是韩家堡的韩老爷派人帮着办的。办完丧事，她就嫁给了韩老爷做三房。没办法，父亲生前借了韩老爷的债，她还有两个弟弟和妈要养，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秘密要掩盖。

嫁入韩家后她就住进了这个大宅子西院的三进院。画画读书，很少走出那扇砖雕影壁。

韩老爷有钱，本想娶她开个洋荤。没成想，她冰冷呆板。新鲜劲一过，韩老爷便没了情趣，把她当个青花瓷瓶仍在了小院。

青灯孤影早已磨去了她的光艳，但心底的那团火偶尔也会窜出来，燃烧成画布上的一片火红，每当这时她就会千调百抹把火红变成深紫，让自己沉浸到紫色的梦里遐想。

您没事吧？年轻人问

啊，没事。

三姨太从游离中惊醒，把书放进抽屉，又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张如凤的照片递给年轻人，说：请你把这张照片交给肖峰，告诉他，这是他的小海燕。

年轻人没有回话，接过照片放进衣兜，他发现三姨太脸色绯红，眼眸迷蒙，像雕像一样望着窗外。

三姨太自语道：我看到了，看到了蔚蓝的大海，看到了不久的将来有一只小海燕在大海上自由的飞翔。

11年后的一个清晨，如凤从韩家大院走出，走向洒满阳光的西山。她提着的皮箱里有一本简爱。

数月后，如凤在一次与国民的交战中身受重伤，昏死过去。醒来时，她躺在战地医院的床上，一位首长正俯身望着她。眼眸相撞的瞬间，他们热泪盈眶，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一对虽然从未谋面却早已嵌入彼此血肉的父女相认。

如凤走后的一个早晨，丫鬟敲不开三姨太的房门，忙叫人打开。三姨太死在床上。是老爷嫉妒毒死了她？或是被强人所害？成为了一个永远的密。

【作者简介】

高淑霞，北京市石景山作协会员，北京市小小说沙龙会员，中华精短文学会员，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爱过恨过》中篇小说《谁是凶手》《走出抑郁》短篇小说《聊天》《怨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