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张立忠/此心安处是吾乡

立足河南面向全球的原创文学作品发布平台

用文字温暖世界

此心安处是吾乡

张立忠

己亥年初夏，一场婚礼牵着我回了一趟故乡。故乡我曾无数次回去过，却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都有不得不吐的心情。

初夏的故乡葱笼翠绿、生机勃勃，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人像回到了生命的初程，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那么有活力，那么令人兴奋。算起来，我又有两年多没有回故乡了，对故乡的记忆一直暂停在两年之前的那个时段上，这次回来自然是对记忆的又一次更新。

故乡的许多地方是我儿时的乐园，也是我记忆里的精神领地，像南门口、扒大街、城内西街、前桑园等等曾经生活过的老地方，每次回来都要像巡视领地一样走马观花的去看一看，仿佛只有看到了那些地方，才表明自己真的回来了。

两年的时间不算长，但故乡的变化却超乎我的想象。记忆里的扒大街已经荡然无存，过去从这里向北是一条窄窄的巷路，直通一完小，是我上学时常走的路，路的两侧是拥挤的平房，密集得令人心慌。如今巷路与平房都荡然无存了，代之而来的是宽阔的马路，在马路的两侧人们种上钢筋混凝土，长出一幢幢高层楼房来。走在新的马路上，感觉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无论如何也难以用记忆里的小县城，来与眼前这宏大的新城景观比对和重合起来。

我家曾经所在的城内西街虽然还面貌依旧，但也已成为一座孤岛，新的楼群犹如火山喷发淌出来的溶岩，由北向南缓慢而坚定的推进着，锋芒所至，一片瓦砾。站在老县医院原址的断壁残垣前，望着北面渐渐逼近的新楼盘，仿佛看见一个新的时代正排山倒海般的隆隆而来，心中充满了希望，也多少有些失落。我明白下一次回来时，也许老街将再也无法看到了，心情有些难以描述的复杂。

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对于故乡的改变我一直感觉失落和惆怅，但今天我知道了，人不能在时代的交接处永久的停留，不是洗心革面去拥抱新的生活，就是抱守残缺被历史所抛弃。我们无论多么喜欢和习惯旧的事物和旧的生活，都不能拒绝拥抱和欢呼新的世界。正因为如此，我对老街将要到来的变化，尽管有丝丝缕缕的不舍，但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振奋。

故乡的变化是全方位的，与县城相比，农村的变化似乎缓慢与温和了一些，但也是在毫无疑义的改变着。我的老同学驱车拉着我专门去了一趟前桑园，那是我儿时生活了十年的一个小村庄，她早已种在我的灵魂里，每一次回来无论多忙都要去看一看。前桑园的变化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变得这么迷离，以至我们已经走进这座村子里，却并未认出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下车打听后才知道那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村子里盖了许多新的房屋，村子的范围有了成倍的扩大，以至使村子里道路的走向、街巷的方位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这是我无法认出她来的原因。与景物相比，生活与人心的改变一定是更为巨大的，可惜我虽然走进了村庄，却并未走进乡亲们的生活里，所以，我并不了解他们的改变，这是我始终感觉遗憾的一件事情。

每一次回到故乡，最想看到的还是那些熟悉的人们，包括亲人、朋友、同学和战友。说到战友，这次让我感慨良多。踏上故乡的土地，第一个见到的是一位曾与我在一个团当兵的老战友，他把我领到了“海王府”（一家大型酒店），又召集来了十几名五十年前我们共同走进军营的家乡老兵。那一场相聚，是盼望、想念、回忆和欢乐的集合，好似当年在军营里的一声号响，人们纷纷跑向连队的集合地点一样。一连两天，我们都在同一时间聚到同一个酒店的同一间房内，共同挥洒同样的热情和同样的真诚。

老战友们的变化令人震撼，桌子旁的许多人三年前我们曾经聚过，那时候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损，尽管岁月如风在身旁掠过，但当时还没有在人们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令人惊讶的印痕，我们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开怀畅饮。想不到短短的几年过去，一切都不一样了，时光以最快的速度，像虫子一样明晃晃的爬上人们的额头和两鬓，甚至潜入人们的体内，缠住人们的双腿，把栓塞、血糖、支架、搭桥、刀疤和蹒跚加在了人们的身上。现代医学虽然能够帮助我们跨越生命中的一道道坎儿，却无法阻止衰老浸漫人的身体。今天，当我们重又聚在一起时，谈笑风声依旧，而开怀畅饮不再。这让我想起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一句话：“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变老的”。我倒觉得，村上说的这种情况，在人进入老年之后更为典型也更为明显。看着老战友们身体上突兀的改变，心中不由得涌出丝丝酸楚。

然而，改变也并非是无孔不入的，老战友们的情感以及对生活的态度，并未因衰老而发生任何的改变，真诚、热情、积极、乐观一如既往的表达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和心里，尤其是对我的那份真诚，令我异常感动。听说我回来了，多位老战友不顾身上的重患毫不犹豫的过来陪我。有位老战友每一次我回来，他都要抽出时间陪陪我，早就听说他得了一场重病，这一次我很想看看他，却又不想让他到酒店来，因为他刚刚在脑血栓的重创下有所恢复，走路还不太利索，唯恐他有什么闪失。可他听说我回来了，还是让儿子送他来到了酒店与我相聚；还有一位是五十年前和我一批招走的小兵，刚刚做完腹部手术，开始我并不知道他也病了，就餐之后，我们单独聊了几句，他撩起衣服，我看到他肚子上还缠着纱布、挂着引流袋，他悄悄的对我说，后天还要去北京住院，听到这句话我激动了！战友之间的那种无法割舍的感情，似一股强大的电流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享受着生命中最真切的感动。这一次，几乎每一位战友都带着或大或小的岁月创痕来与我团聚，那份战友之情的真诚和炽烈让我更加明白：当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情感，在生命中被标注为战友之后，将产生无法割断的联结和无比舒适的温度。

其实，人对世界变化的感受，最为深刻和直接的，往往是时间跨度更大的人和物事。这次故乡之行，我收获了一份意外惊喜，这就是与几位分别了五十年的小学同学重逢了。那几位当年与我坐在同一间教室里读书的发小，自我参军后再未见到过，算起来我们分开整整五十年了。五十年的时间跨度，在年轻时的眼里是难以想象的遥远，可在过来后的今天，却如弹指一挥之间，短暂得仿佛当年就是昨天。

五十年沧桑岁月，给人们颜面上带来的变化是最为直观和显见的。当年一张张稚气的脸庞，如今都已被岁月揉搓得满是褶皱，时光如积尘厚厚的敷盖在皮肤上，遮住了生命早期的闪光与平滑。而更为明显的，则是五十年的风霜雪雨，把人们的记忆之树摧蚀得枝残叶落，往事只能在回头搜索中若隐若现，需要靠我们的共同追忆才能把过去相对地拼接完整。更为显著的是，五十年中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划出了自己独有的人生轨迹。当年一起读书，努力的方向是一样的，而今天，人们之间的生活经历已变得南辕北辙、渐行渐远。

但是无论怎么变，人总有些永远不会改变的东西，比如年少时彼此之间的那种纯洁的友情，当年朝夕相处中在生命里种下的那些美好，儿时不事遮掩的那种真实以及站在同一高度上的互相平视等等，无论岁月多长，无关经历和身份，一直都在心底闪耀。也正是凭着这种美好的闪耀，好像有一种牵拉的力，把我们往一起聚合，从而让我们终有一天，不约而同的从已走出去的遥远心路上折回来，重新聚在对年少时越来越强烈的怀恋中。

跨越半个世纪的重逢，真的很不容易，坐在一起，时间流走得却很容易，以至那个过程在我心里至今都不是很清晰，每每回想起来亦真亦幻，如梦如烟。其实，即使是再漫长的交流，也无法填补已流失的时间，我们只好把它看成是一次新的开始，是为下一次重逢所作的铺垫。相聚结束后，我们又相携来到当年的校址前，在仅存的几棵大树下合影留念，无意间把天真烂漫的过去与两鬓斑白的今天巧妙的衔接了起来。

人到晚年，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回头寻找，因为，每个人都有许多珍贵的东西遗失在生命的来路上了，比如往事、风景、光阴和朋友。寻找能让自己剩下的时光充实、丰满、快乐。

所以，寻找和找到，是我们生命里最后一程中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

一周的故乡之行在恋恋不舍中结束了，虽然短暂，却让我感悟颇深：面对着世界以及生命越来越快的变化，人一定要守住心底那些人性的留存，某些在万变的生活面前保持的不变，会给你带来一份一生的心安。

作者简介

张立忠，退休军人，中国散文网会员。作品散见于《吉林日报》、《西南作家》、《散文百家》、《齐鲁文学》、《家乡》、《作家》、《作家世界》等报刊杂志及公众号上。曾获中国散文网主办的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散一等奖。

《河南文学》杂志是炎黄出版社旗下的一个纯文学刊物，双月刊。以“不厚名家、力推新人”为办刊宗旨，以“不唯名家，但求名篇；不拘篇幅，唯求美文；不唯形式，文道并重”为原则，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面向全球各界征稿，所刊登稿件主要从“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推送的稿件中选取（已在其他媒体刊发并被原创保护的，本平台不予刊发）。欢迎各界人士踊跃投稿！

本平台每天更新

投稿邮箱:[e-mail]

出品/炎黄出版社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  一

编辑部主任： 赵    渝

责任编辑：柳岱林       蓝  岛

刘海波      李家琛

平台维护:河南阅读学会文化传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