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长东/都是河南人(小小说)
都是河南人
司长东
尽管那人也穿着普通的便装,但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第一眼就感到那人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气质,从八年抗战到四年内战,从白山黑水的东北到滨海温润的厦门,经历了大战、恶战、苦战和血战后,那种气质给他留下刀刻斧凿般的印象,他断定那人一定是从那边潜过来的。
手在裤兜里紧握着手枪,随着那人来到露天电影场,今晚放映的是豫剧《花木兰》,本来已看过七遍了,但一听说这里放映,他又急忙换了便装打算再看第八遍。没法子,离家多年,别说看豫剧,就是偶尔遇到一个河南人,听到一句河南话,也让他感到异常兴奋亲切,更别说是常香玉的戏。但今晚,他痛惜地预感不能美美地看电影了。
他渐渐地在拥挤的人群中靠了上去。
适方才那地保来把帖送,
为什么军帖上还有父名?
老爹爹近几年衰老多病,
哪能够到边关去把贼平?
我有心替爹爹前去上阵,
怎奈我是女子难以从征------
当电影上常香玉唱出那摄人魂魄的天籁时,他的心又跟着花木兰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起伏。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谁说女子享清闲------
白天去耕地,夜晚来纺棉,
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
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
好——掌声、喝彩声雷动,如痴如醉的他突然醒悟,只见那人在使劲地鼓掌,但却满脸泪水。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看银幕,并思索着那人的眼泪,习惯地掏出了火柴和烟斗。刚吸了一口,那个人突然转身叫道:襄县晒烟!
精准的猜测,纯正的乡音,让他心中警惕的大堤瞬间决堤了,喷涌的乡情让他的河南话脱口而出:是襄县晒烟,你哪儿哩?
那人两眼一亮:俺哩娘,真是老乡,俺巩县哩。
真哩!俺新郑哩。老乡,来一锅。带着家乡热情待客的习惯,他下意识地递出烟斗。那人迫不急待地猛吸一口,闭着眼像醉了一样:俺哩娘啊,真香啊!咦,南阳独玉烟嘴,怪不得搁嘴里恁舒坦。老乡,叫俺多吸几锅中不中?
他立即掏出烟包:咋不中,俺家还有,这是襄县老乡捎来哩。
那人贪婪地盯着银幕,大口地吸着烟。他有些懊悔,但当眼睛再次鬼使神差地移到银幕上时,心又溶化在常香玉那美妙销魂的天籁中:
开我的东阁门,
坐我的西阁床,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花将军又变成了花家的女郎!
电影结束人散场,那人好像从梦里醒过来一样:真得劲哪!怪不得都说“听了香玉的戏,一辈子不生气。”
他附合道:还有“两个省主席,不如一个常香玉。”
有了常香玉,咱河南人有福啊!
对,要是能天天看该多得劲呀!
那人将烟包和烟斗还给他:二十多年没回家了,今个能吸到家乡烟,看到常香玉,又遇见老乡,知足了,就是死也值了。
他一愣,手又紧抓住枪低声问:你、那边的?
那人点了点头:要抓就抓吧,俺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干啥哩,俺这次来就没打算囫囵回去。但谢谢你能让俺看完电影,还给俺吸家乡烟。
你、来弄啥?
那人坦然一笑:不弄啥,听手下说你们这边有常香玉的戏,俺就趁着巡夜的机会偷偷潜过来了。
你、不怕?
那人凄然一笑:说不怕是瞎话,豁出去大不了枪毙,反正现下的日子俺也过够了。老乡啊,二十年了,俺想家都快想疯了,可怜俺娘--------
他浑身一震,握枪的手不由得松开了。
沉默,可怕的沉默,耳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海潮声。
你、走吧。他艰难说出这三个字后,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以后别冒险了,不管被谁抓住都悬哪。
那人掩面抽泣:有时候俺真盼你们快点打过来,哪怕当俘虏也中啊!这日啥时候才是个头?啥时候才能回家啊?
放心吧,俺相信那一天终究会来的,谁叫咱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哩。他轻轻拍着那人的肩。
那人两眼放光:真到了那一天,俺请你到新郑吃锅盔馍,喝糊辣汤。
他也动情地说:中,到那时俺请你到巩县吃烩面,喝杜康。
中,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远处,若隐若现的金门岛上,国民党驻军的探照灯正扫射着狭窄但却波涛汹涌的海面------
1987年,台湾开放国民党老兵回乡探亲;
2000年,金门和厦门实现小三通。
作者简介
司长冬,男,河南南阳人,在广东务工,业余喜欢写小说,有文字散见于各类报刊报刊。
“河南文学”是河南省阅读学会下属的一个纯文学公众平台。以“不薄名家、力推新人”为办宗旨,以“不唯名家,但求名篇;不拘篇幅,唯求美文;不唯形式,文道并重”为原则,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面向全国各界征稿(已在其他媒体刊发并被原创保护的,本平台不予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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