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有没有美食飘香？

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总是吃最差的东西，而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父亲和我们姐弟。譬如馒头，母亲吃的总是黑的，那是用元麦面做成的很粗糙的、难以下咽的馒头，雪白的馒头总是我们吃；还有盛粥，母亲碗里的总是胡萝卜叠加胡萝卜，而我们碗里却总有几块甜得起沙的山芋。若是现在，没准有人会认为母亲比我们更注重保健，但在那个时代，精粮比粗粮金贵万分，山芋也比胡萝卜更为稀缺。

后来，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过了，可母亲的胃口却变差了，她的胃时常疼，还经常眩晕，心脏也不好，老年后，竟然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诸病缠身的她更不肯好好吃饭了。父亲却不这样，他的胃口和身体一样地好，常常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得总是很香。父亲有一次劝慰不肯吃饭的母亲，说人一定要好好吃饭，吃饱吃好才有力气，生病了更要坚持吃，这样身子才不会垮下去。父亲在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场，他后来补充了一句话，说等哪一天他好好不吃饭了，估计离死也就不远了。不幸被他言中，父亲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不想吃也不想喝，有时在家人的强迫下，才勉强喝几口粥，一个曾经食欲旺盛、身强力壮的汉子，就这样垮了。

父亲去世后母亲仿佛换了个人，开始想吃好东西了。她在身体饱受病痛折磨或者偶尔疾病离身时，总会向我们提出要吃这吃哪，可我们想方设法给她买了来，她却孩子一样地任性，吃一点就怎么也不肯再吃。她还极度挑剔：不吃甜食，不吃剩饭剩菜，不吃加味精的食物……在她临去前的某一天，母亲突然说想吃猪头肉，弟弟买来全城最香的猪头肉给她吃，她竟然吃了几大块。我们以为母亲终于能吃了，心里一下子觉得轻松无比。可此后的几天，母亲吃啥吐啥，后来连水也喝不下，原本虚弱生命就这样一点点地耗尽了。

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在她极度痛苦的晚年忽然开始对吃有了感觉，或许她真的记住了父亲的话，想和疾病抗争？或许这只是一种宣泄痛苦的方式？但我似乎因为曾经奔波于小城的各个角落为母亲买吃的，心中便觉得少了遗憾，少了愧疚。我的回忆中，总是父亲母亲很香品尝各种食物的镜头，我真希望这样的镜头能无限复制，填满我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如今我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再也无娘家可去，再也不可能利用节假日或非节假日目的明确地用各种方式尽孝了。每每在外品尝到父母从未品尝过的美食，我都会想起他们，要是他们有幸活到今天，我一定让他们也尝尝，让他们的人生少些缺憾……

不知，天堂里有没有美食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