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子
贩子
文/刘述涛
初中刚毕业的那一年,我跑过圩场,做过小贩。曾经去罗塘贩过雪豆,去黄坑贩过黄鳅黄鳝,去禾源贩过箬叶。可贩来贩去,都是赔本赚吆喝,穷忙碌一场。也算是最后看清楚了,自己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赚不来贩买贩卖的钱,做不成贩子。
在那个年代,一般的贩子的基本配置,都是手里拿着一杆秤,几个蛇皮袋。蛇皮袋有的卷在一起,随手提着。有的连秤放在一起,要么提着要么背在背上。
近的地方骑自行车去,远的地方做三轮车或是小四轮。
一种贩子是到圩场上卖货,另一种贩子是从圩场上买货。还有卖完货又从圩场上买货回到县城卖的,这种人一般都包车,都属于赚到了几个钱的大贩子。自然,我属于小贩子,属于提着一杆秤,在圩场上只会买单一品种的货。真正会做生意,或者说做惯了生意的贩子。是什么东西什么价,在他的心里明镜似的。不像我,两眼一抹黑,明天要去贩雪豆,今天下午到市场打个转,问一问,多少钱一斤,批发又是多少。做熟了的贩子不需要,他懂得随行就市,懂得眼睛一扫,就清楚这天的行情是涨还是跌。我哪里会这个,全靠撞大运。
去做小贩,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初中一毕业,好的高中没考上,差的高中不愿意读。于是就在社会上游游荡荡,二流子一样,拖半只鞋仔。好好的鞋子不愿意穿着,却非得趿拉着,像穿拖鞋一样。父母着急,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骂咯大的人,还在家里郎不郎秀不秀的。要么学门手艺,要么去学做生意。
说实话,手艺没有什么我想学的,做生意做贩子倒也不错。于是,一头扎进了贩买贩卖当中。只是三代难出个买卖崽,真正的生意又哪有这么好做?第一回骑着自行车去罗塘贩雪豆,同我堂哥一起,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走在前面,一溜烟一样,没了踪影。丢下我一个人,忽然间有一种举目无亲的无助感。走的又全是小路,不断的出现岔路,岔路上又没有一个人影,我欲哭无泪,只能够硬着头皮往前骑。等我快到圩场了,却看见往回返的堂哥,他的自行车两边的蛇皮袋里,鼓鼓的全是雪豆。我问他多少钱一斤,他含糊的说了一句,就头也不回的往回骑。我这才知道,当贩子的人全是自己顾自己饱,才不会顾别人。像我这样不紧不慢的,做鬼也会抢不到斋饭吃。好在,一进圩场,我也顾不上那么多,瞧着有人卖雪豆,价也不还,贩上就往家里赶。赶回家,把皮一剥不跑到南门口去买,还不错,赚到有十二块四毛钱。
十二块四毛,钱虽然不多,却让我有了继续把贩子做下去的想法。我堂哥又让我跟着他去黄坑贩黄鳅黄鳝。到了黄坑,才知道那天到黄坑贩黄鳅黄鳝的贩子实在是太多,都是放抢一样,一见谁卖黄鳅,抢到手就过秤。我哪抢得别人赢,堂哥就同我说,不要两个人走在一起,要分开行动。让我去路上拦截到圩场上卖黄鳅黄鳝的人。哪知道,遇上几个,我都坚持已知的价格,却不懂得水涨船高,这么多人抢着买,价格自己是早已经上去。
回家的路上,我空着手。堂哥却买了两只鹅。还有买到黄鳅黄鳝的小贩看到我两手空空,就在说,价再高也要买呀,不买哪有空着手回家的?买来贵,水涨船高就是,卖出去也贵啦。从来也只有买的吃亏,哪有贩的吃亏?还有说,实在是卖不出,就放在家里养几天。还有几位贩子看着我,指着我笑,说你那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哪有走空的?没有东就有西,没有鸡就有鸭,没有黄鳅黄鳝,黄坑就没有别的卖了?你这一走空,车费,伙食不全没着落?
看来,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你可别小看那些在圩场上贩买贩卖的贩子,哪怕再小的贩子都是一个个精明得要死,除眼明手快之外,都懂得货比三家,什么东西什么价都在心里一清二楚。尤其是一些专业的贩子,更是精于一件事。比如贩蛇的,他只贩蛇一样,各种蛇了然于胸,并且手一提,就知蛇有几斤几两,多少钱,脱口而出。贩鸡的,一把鸡抓在手上,就知道这鸡吃过饲料没有,这只鸡贩回去能赚多少钱,心里明镜一样。贩茶叶的,拿起茶叶放鼻子边上一闻,就知道茶叶有没有炒过火,叶子是落雨采的,还是天晴采的。
我在端午节快来的时候,又贩过箬叶,可惜我又抢不过别人,而且人家贩箬叶回到家里要重新挑选包装过后再卖,我又哪里懂得这些,人家还会不断的浇点水在箬叶上除了重秤外还更新鲜,我又哪知道这些。
所以说,百样生意百样难,算来讨饭最清闲。讨饭也有狗来咬,看来讨饭也很难。我们一个人,总认为什么事情,都很容易,都很好做。等到自己真的一个脑袋钻进去,才知道其中的难,其中的苦。就如今天我的写作,多少人说我写得容易,写得快,又哪知道我写了快四十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