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陋室铭》的几个问题
有关《陋室铭》的几个问题
在一本语文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一位老师在上《陋室铭》时有学生问:既然刘禹锡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那又为何不与平民往来呢?那位老师通过自己的教学机智巧妙设疑并通过补充背景材料,引导学生明确了两个问题:其一,刘禹锡是“不可能过得悠闲自在的”;其二,刘禹锡的“群众基础还是很深厚的”,最后得出结论:“作者并不是有意疏远老百姓,真正疏远的是黑暗的官场。”问题解决后,“从表情可以看出,学生对最后的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参见《语文教学通讯》(初中刊)2007年第3期王锡权老师文章《先生为何不与白丁往来》)
但在我看来,这节课所得出的结论纯是“想当然耳”,原因就是老师没有注意如下几个问题。
1、刘禹锡与“德馨”
那位老师在文中也说,“探究人物的性情肯定离不开背景资料”。那么如果要认识真正的刘禹锡,可能就离不开《旧唐书·刘禹锡传》和《新唐书·刘禹锡传》(二传内容相近)。我们且从中选取一些文字看看历史对刘禹锡的评价:
“贞元末,王叔文于东宫用事,后辈务进,多附丽之。禹锡尤为叔文知奖,以宰相器待之。顺宗即位,久疾不任政事,禁中文诰,皆出于叔文。引禹锡及柳宗元入禁中,与之图议,言无不从。”
“颇怙威权,中伤端士。……侍御史窦群奏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群即日罢官。韩皋凭藉贵门,不附叔文党,出为湖南观察使。既任喜怒凌人,京师人士不敢指名,道路以目,时号'二王、刘、柳’。”
“禹锡恃才而废,褊心不能无怨望,年益晏,偃蹇寡所合,乃以文章自适。”
刘禹锡为官曾被外放过两次。第一次因王叔文变法失败,第二次是因作有讥忿意的《玄都观看花君子》诗,遭人忌恨。刘禹锡第二次被贬的地方始定在远在西南的播州,当时有人向宪宗求情,说他上有八十老母,此时离开,当是死别,恳请宪宗“稍移近处”。宪宗说:“夫为人子,每事尤须谨慎,常恐贻亲之忧。今禹锡所坐,更合重于他人,卿岂可以此论之?”——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连皇帝都认为刘禹锡行事不够谨慎,太过飞扬。
我们从以上内容可以看出,刘禹锡的人格并不完美。他依附权贵,中伤诤吏,排斥异己,心胸狭窄,朝廷官吏有所进退,都要看他与同党的爱怒的轻重来决定。“京师人士不敢指名”,只能“道路以目”,可见他们当时的气焰与民心的向背。所以,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德馨”之人。那么他所说的“唯吾德馨”,应该是他对自己所作所为完全认同时的得意表述,用现在的话说是一种“自恋”行为。之所以我们会把这种“自恋”拔高升华,甚至戴上崇高的光环,是因为我们习惯于“人因文而显”的缘故。此类事太多,不一一枚举。我们只需明白:刘禹锡所说的“德馨”与“品德高尚”完全是两回事。
2、刘禹锡与“白丁”
那位老师在课上为了说明刘禹锡有深厚的群众基础,便补充了刘禹锡被流放巴蜀期间“虚心向群众学习,创作《竹枝词》”的背景材料。其实这里有一个问题:“竹枝词”的创作出现在刘禹锡第一次被贬时在朗州(今湖南常德)期间,而《陋室铭》则作于第二次被贬于和州(现安徽和县)时期。两次时差数载,地距千里,彼时的背景能否为此时而用?
3、刘禹锡与官场
那位老师的学生最后得出结论,说刘禹锡“真正疏远的是黑暗的官场”,此结论大谬。刘禹锡21岁与柳宗元同榜登第,得中博学宏辞科,后入朝为监察御史,宦海数十年,最后官至礼部尚书。七十二岁去逝后,赠封户部尚书。其间虽三起两落,但落时也一直为官,从未离开过官场。他曾写过一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我们完全可以看出他重返京城时的欣喜。即使他在《陋室铭》里写道“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可是别忘了,他当时正是和州的最高长官——刺史。一个热衷于官场、一直都在其中沉浮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疏远黑暗的官场呢?
毋庸置疑,刘禹锡是唐朝杰出的诗人,也做了许多有益于老百姓的事情,如外放时他曾上书宰相恳请修护天下荒废的学校。但是任何人都是自己的缺陷,我们不必讳言。刘禹锡自认为是汉中山靖王之后,少年高中,半世为官,良好的身世,出众的才华,再加上并不宽广的胸怀,自然容易产生恃才傲物的眼光。此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完全是他所处的那个阶层人物纯天然的表现,我们没有必要把他粉饰成为热爱劳动人民、厌恶黑暗官场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因为刻意的粉饰比错误的理解更让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