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评封神（二十六）：为什么坏人也被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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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伊

今天不按章节进度，直接跳到最后一章吧。大江我三分钟热度不知道啥时就没了，趁着热度还有挑喜欢的说吧。

为什么坏人也被封神？这是我初读封神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以中国的文化一直就是惩恶扬善，善人积德行善来生投个好人家，恶人死后就要打入十八层地狱。但第九十九回姜子牙封神却是不分敌我，不分好坏，甚至最后封的两个神，还是专门找的两个坏蛋奸臣（飞廉、恶来，冰消瓦解之神），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今天试着从几个角度歪评一下这个封神之谜？

首先从天庭的角度来看,这封神是天庭扩张公务员，大概是天庭最大规模的公务员扩张吧，后世要想进入天庭的体制内得有大德大功。这天庭当时还是个弱势政府，前文已经说过，天庭本想约束阐教，让阐教十二仙首称臣，但阐教不买账。另外讲哪吒在河里打死天庭基层公务员（巡海夜叉和龙王三太子），老龙王想到天庭告状搬兵，没想却在南天门又被哪吒打一通。书上原文“捻起拳来，或上成下，乒乒乓乓，一气打有一二十拳，打的敖光叫喊。……哪吒将敖光朝服一把扯去了半边，左胁下露出鳞甲，哪吒用手连抓几把，抓下四五十片鳞甲，鲜血淋漓，痛彻骨髓。敖光疼痛难忍，只求饶命。”我们读《西游记》孙悟空闹地府、闹龙宫，也没下过这狠手呀。可是老龙王被打一通后，天庭惹不起阐教愣是装没看见。看当时哪吒怎么说“一顿乾坤圈打死你，料有太乙真人作主，我也不怕你。”最后玉帝也只是批准让龙王找自己龙族兄弟去找哪吒父母的麻烦，不是指派天兵天直接将去抓哪吒问罪。

正是因为天庭弱势，所以要扩招公务员，那招天庭公务员标准是什么呢？咱也没当过玉帝，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什么标准。只能以凡人角度猜测，我猜呀,就是这个封神榜选什么人还轮不到玉皇大帝作主。这个项目一直就是阐、截两个教主在抓，最后阐教斗赢了姜子牙宣读比赛成绩。看姜子牙封神之前是干了什么？他先是上昆仑山请元始天尊的敕命，再开始封神。

再接着就是这个封神榜名单也不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在小黑屋里开会研究讨论拟定的名单，书中第八十四回破万仙阵，鸿钧道人说：“……故命你三个共立封神榜，以观众仙根行深浅，或仙或神，各成其器”这个立，不是立名单，而是立规则，根行深的，斗法赢了的继续修仙逍遥游，没斗赢的愿赌服输，服从分配去天庭打卡上班。这个立封神榜的过程，玉皇大帝没参与。

从阐截两教的角度来看，阐教中人没有意愿去当神，他们有着更高的企图，不屑于到体制内上班，仗着法力高强就想着到处逍遥游，不受天庭约束，超脱三界，不堕沦回，甚至运作元素、挥动自然、颐指神使。像十二金仙就算在黄河阵削了道行，也不去封神，也不像雷震子他们几个搞什么肉身成圣，而是继续修炼。当然为了给面子，也弄了几个阐教中人给天庭。但我们看阐教里头都是些什么人进了封神榜。

序号	姓名	职务	部门	教派	备注	性别
7	黄天化	三山正神炳灵公	三山五岳	阐教	商转周黄飞虎之子	男
92	萧臻	金府星	群星	阐教	阐教元始天尊徒弟	男
93	邓华	木府星	群星	阐教	阐教元始天尊徒弟	男
96	土行孙	土府星	群星	阐教	阐教俱留孙徒弟	男
159	殷洪	五谷星	群星	阐教	商朝纣王之子	男
167	龙须虎	九丑星	群星	阐教	姜子牙之徒	男
332	殷郊	执年岁君太岁	太岁部	阐教	商朝纣王之子	男
333	杨任	甲子太岁之神	太岁部	阐教	商朝大臣	男
336	韩毒龙	增福神	太岁部	阐教	十绝阵亡	男
337	薛恶虎	损福神	太岁部	阐教	十绝阵亡	男
368	申公豹	分水将军	东海部	阐教		男

共十一个人，四个是炮灰（萧臻、邓华、韩毒龙、薛恶虎）。土行孙是侏儒，不符阐教颜值要求。其他几个都是修行日短，临时收为阐教门徒的，并且殷郊殷洪还是纣王的儿子，背叛了师门。申公豹算是有些道行，但他也是叛教。

那除了这几个阐教之人，封神榜里都有些啥人呢截教有多少进这个封神榜呢？有199位，占了约三分之二。除了截教门徒封神榜里头另一个大比例就是人道148人，而这148人里头又是商朝大臣武将为多有108人，剩下的周朝武将40人里头又有20人是从商朝转投周朝的。

根据以上这个比例统计分析，我们就很明显看出这个封神榜的意味了，这个封神榜主要是安抚截教师徒和商朝遗族而设立的，意思就是在这场斗法大赛中截教虽然败了，比我们阐教是弱了一点，但你们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这不我给他们都安排了工作，截教只要安份守己生活也是不错滴，入了天庭体制内受万人供奉，自然就不会嘲笑你们是“披毛戴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了。

几千年后，明清交替，明崇祯皇帝上吊自杀，但清朝却保留和修缮了明朝的皇陵，并妥为打理，明朝抗击清朝的将领史可法，清朝也修建祠堂并谥“忠正”的称号。后来又过了几百年，辛亥革命爆发，袁世凯当了民国大总统，但也保留了清皇陵，现在的故宫仍在。后来又过了几十年，共产党打败国民党，但仍把孙中山奉为国父。大抵战争惨烈，要最大程度的统一战线，抚平伤痛吧。几千年前商周之变，周是胜利者，真实的历史上也仍善待了商朝遗族，将商朝封在宋这个地方，封为公爵，仅次于王，大约也是统一战线的意思吧。《封神演义》也参照史书记载了这回事，第一百回封国“子姓，公爵。系商王帝乙之长庶子，曰微子，商纣王不道，微子抱器归；武王克商，封微子於宋。”

有意思的是纣王一家，书上说这纣王在生时昏庸无道，被狐狸精所迷，又杀妻又杀子。可是死后呢，王后、王妃、王子一家子，甚至侍宦全上封神榜，我也不知道到了天上这一家子是其乐融融还是老死不相往来。这纣王还是天喜星，每天看着一家子能喜得起来吗？。

另外就是我感觉很大程度上姜子牙夹带了很多私货，即有安抚也有威吓的意味。看他最后封的两个神是怎么干的“子牙传命：“将飞廉、恶来拿来。”飞廉、恶来二人齐曰：“无罪。”子牙笑曰：“你这二贼！惑君乱政，陷害忠良，……”命左右：“推出斩之。”子牙斩了二个奸佞，复进封神台，拍案大呼曰：“清福神柏鉴何在？快领飞廉、恶来二人魂魄，至坛前受封。”这哪是封神，这明明是杀人，杀人的目的就是杀一儆百，警告大家别干坏事。

为了让大家明白当神不是件好事，要遭血光之灾，别为了当天庭公务员就缺心眼故意去作死。作者特意设了一个情节，就是闻太师受封。这闻仲是商朝太师，是和姜子牙职衔相近的一个人物，和姜子牙交锋不久即摆出十绝恶阵。还没开始破阵，就开始作法取姜子牙魂魄，差点姜子牙就没了。闻太师受封，书上原文：“只见清福神持引出坛来，引雷部正神。只见闻太师，毕竟他英风锐气，不肯让人，那肯随柏鉴？子牙在台上看见，香风一阵，云气盘旋，率领二十四位正神，迳闯至台下，也不跪。子牙执鞭大呼曰：“雷部正神跪听宣读玉虚宫封号。”闻太师方才率众神跪听封号。”如果闻太师烈性豪迈，骨气强硬，坚辞不受，哪怕灰飞烟灭，就不去听你姜子牙的去天庭报道，又耐何呢？安排这一段意思就是闻太师生前是个牛人，可死后的魂魄啥力量也没有，只能任凭我姜尚摆布。

还有就是姜子牙把当初抛弃自己的老婆马老太太也弄上封神榜，当扫把星，这还不叫夹带私货是什么？简直是小心眼、睚眦必报了，哪像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样子呢？

怎么看出这个封神榜不是事先拟定的名单而是姜子牙夹带私货呢？姜子牙为什么敢夹带私货呢？

第一是人（神）数不对，第十五回“三教并谈，乃阐教、截教、人道三等，共编成三百六十五位成神”，这里只是说设定了365个编制，不是说确定了365个人选做神。最后封神的有370位可以说是超编。

第二、七十七回元始天尊说“共议'封神榜’，当面弥封，立有三等：根行深者，成其仙道；根行稍次，成其神道；根行浅薄，成其人道”也即是说要先斗法争出个输赢来才决定谁当神谁做仙，如果事先就确定截教190人上封神榜修不成仙，通天教主能答应斗法比较高低吗，这不是明知受辱还要自取其辱吗？

第三、封神也不是像说的比道行高低，榜上有148人是人道，不是道教门徒。像纣王的老婆（姜后太阴星），黄飞虎的老婆（贾氏貌端星），姜子牙的老婆（马氏扫帚星）这几个根本就没修过道，但都被封了神了。

以前看《红楼梦》、《水浒》也有这个疑惑，《红楼梦》说上天有十二位仙子下凡，我就纳闷为啥这十二个仙子都投胎成贾宝玉的亲眷呢？更夸张的是《水浒》，书上说洪太尉放走108个妖魔，我也纳闷，为啥这108个妖魔都聚到梁山里头，方腊起义军那边一个没有。似乎还是得看关系。

刚才说的那几位夫人能上榜，主要还是因为看她们老公的面子，赶上了这商周之变的时代潮流之中。于是姜子牙选中了这些个名字吧。

书中第九十九回姜子牙封神之前先见元始天尊，看他怎么说的：“弟子今日上山，拜见老师，特为请玉虚敕命，将阵亡忠臣孝子，逢劫神仙，早早对其品位，无令他游魂无依，终日悬望。乞老师大发慈悲，速赐施行，诸神幸甚，弟子幸甚。”注意这个词，“早早对其品位”那就是拟了一个名单，对应各个编制，请元始天尊批准就施行。

那为什么姜子牙敢夹带私货呢？要说姜子牙大原则上没有背离当时立的规则，像截教斗法失败那就愿赌服输吧。再则领导一般抓大方向，具体事务都是基层人员操作，机构大了事情繁杂，大领导日理万机也不能面面俱到。像封神这个项目，元始天尊也只管出面谈判，和通天教主确定游戏规则，具体操作还是姜子牙去干，日常进度也只是派燃道灯人协调工作，只有危急关头才直接出面。现在比赛结束，只剩宣布成果，元始天尊关注的是仙界的事，天庭政府（神界）日常运作的事本没耐心关注，如果关注就直接派自己十二徒弟掌管天庭事务了，自然也没仔细调研。书中第三十七回姜子牙出兵受阻，上山请师父求助，元始说：“你为人间宰相，受享国禄，称为相父，凡间之事，我贫道怎管得你尽？”可见他不耐烦管具体事务。

就这样，天庭想招人，但弱势政府，话语权不够。阐教话语权大，但关注度不够，这就给了姜子牙夹带私货创造了空间。再说姜子牙大方向没有明显的错误，夹带点私货也就夹带点吧。

回到文章开头，为什么坏人恶人也进封神榜？就是这个榜是为安抚截教和商朝遗族，维护国家统一战线的作用。并且这些恶人生前为恶，但都受了血光之灾，形神微弱，法力皆无，要得在神界天庭站稳脚根，非得洗心革面，经过脱胎换骨的改造不成。

那天庭虽然不能挑选人员，但为这些亡魂重修神体，再塑金身，那是再造之恩，也利于培养新入职员工的忠诚度。惩恶扬善的观念等天庭正常运作起来后再推行，在商周封神后，再想入职神界非得有大功大德不行。可能天庭对这姜太公送过来的封神人选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截教中人法力和能力还是有的，也有意愿对抗阐教，和天庭维护平衡的大方向是一致的吧。

再从作者许仲琳的角度分析一下，作者一直在强调封建道德，在臣子该守秩序不能造反和君主不仁就该被革命的矛盾之间反复来回，这个主旨矛盾贯穿全书每个人物。但作者毕竟有他的局限性，他不是共产党，没学过依靠人民，当纣王无道时他不是写人民的力量进行反抗，而是虚拟了一群天外飞仙，靠超现实的力量去推进王朝更迭。这种超现实的力量捉摸不定，充满神秘感，很有魅力，也是本书的看点。所以虽然文学性比不上四大名著，但构架了一个比较完整的神仙、法术、法宝体系。

正义的一方力量必须强大，那就造成阐教和周王室战损很小，而截教和纣王一方作为反面典型必然伤亡更大。以至于打开封神榜名单80%都是截教中人和商朝文武。大概作者也觉不妥，所以封神临近结束，杀两个坏人，告诉大家，这还是在杀坏人，不是让坏人上天庭做官的。

历史上的周王是认识到人民的力量，《尚书·泰誓中》：“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大意是（周武王说）：上天所看到的来自于我们老百姓所看到的，上天所听到的来自于我们老百姓所听到的，老百姓责怪抱怨我（没有替他们解决商的问题），我如今必定依从民意前往伐商。他把上天和老百姓等同起来，上天的力量就是老百姓的力量。

本文作者江伊为铅笔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