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烟花寂寞。

遇见他的那一年,他是柔情似水的玉面书生。

一个人,一架书具,一堆账本,一场雨,一段漂泊,在红尘路上,遇见一个疯子,邂逅一只艳鬼。

对他心生一点迷恋的那一年,他在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抽烟,一盒一盒,朦胧光影里,在天台上看天空,寂寥的,远在天山外的眼神,穿背心,拥抱住身前的男人,动情地舞蹈。

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爱着自己,爱是一件寂寞得发慌的事情。

相处时,已经有阔别的伤感,然后去人间,感受遍体鳞伤,直到爱他的人,也开始流浪。

因为惺惺相惜,因为看见自己,爱里慌张错乱,小心翼翼,举止怪异,草木皆兵的自己,所以慈悲,所以原谅,所以动情。

他叫Leslie,城堡,卡夫卡式的近在眼前,却永久与世隔绝,或者西方文学里的,哥特伤感。

他的名字,已透露出他的不同凡响,他性格里的暗魅,拂之不去的忧郁,慌张,他的伤感,和缥缈孤鸿影的清凉。

像罗丝玛丽,英文里的迷迭香,亦舒小说里的,天生带着一股逼人的魅惑,是一款烈性的鸡尾酒,是一个适合颠鸾倒凤恋爱,要死不活追忆的刺青爱人,还有文艺孤傲的薇薇安,奢华香艳的Coco,本身透着一股时尚味道,珍珠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或者是宝石。

一个人的名字,跟随他一生,直到死。

四月的某天,窗外阴沉沉,偶然翻书,发现昭然一张明信片,画着浅浅淡淡,粉红灼灼的桃花,题着一首淡淡惆怅浅浅忧伤的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想起了邓丽君那支缠绵幽怨的歌,后面的一句是“不见了卖酒人家旧繁荣”。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人世间,好景不长的事情,并非稀松平常。

心里像蒙上一层雾,挥之不去。是雨天的玻璃,毛毛的,粘着许多的湿气。

情绪是会扎堆凑热闹,一拥而上的,说不清是为了谁。仿佛这一天,根本就应愁容满面。

蓦地,看着不知云雾不知青天的上空,仿佛一场不知西来不知东的落雨哽在喉间,似幼童,几欲嚎啕,猛然间,被眼前的长条木鞭威吓住,屏息凝神,避忌哭下去。

欲吐未吐,欲言又止的心悸。

想起一只翩跹而未抵落海岸的蝴蝶,叫做何宝荣,还是张国荣,时时错觉。

我已记不真切。他本是这样一个人,戏里戏外,活着非同寻常的人生。正因如此,他为人所深记,似一首穿云裂石的传奇。

这之间不会有任何关联,如果你不会一任思绪绵延。

毕竟,走火入魔的程蝶衣,到头来也不见得是为霸王拔剑自刎,一个道理。

人生是人生,戏是戏,观众是观众,他自己是他自己。

他已走过,不知多少年,他已离去,不知多少年。

一个男人,当得起怎样深重的爱慕,就得承受怎样长久的孤独。

恰在这时,看到好友在个人空间里发布的动态,引用了一句歌词,正是我当时当地内心所想所思。

感到多年的相识终究不是虚度。她亦是深深爱着,或者爱过,张国荣的女子。

走过生命里的男人,他们不同名姓,因为爱着某个相似的人,便愿意多一份牵记。

怀念他时,顺便怀念你。仿佛一切有理有据。

记得他。

《倩女幽魂》里温润如玉的落魄书生,是《霸王别姬》里情深至死,风华绝艳的戏子,是《春光乍泄》里自我折磨,欲望与爱交织的何宝荣,是《东邪西毒》里冷淡如冰,却曾经炽烈爱过的欧阳峰。

记得他。

他唱“春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四时轮回里,少了一个人,未尝不寂寞。

然而,少了那个人,也不一定非死即活。

人的记忆不会太长久。

寂寞如是,苦难如是,怀念如是,爱亦如是。

可见,世人对他的情,已算诚恳,长久。

一条一条怀念他的讯息,多少人跟风,多少人发自真心赤诚,不重要,彼时彼刻,一颗怀念的心,千斤重,千金重。

他也唱。

“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段小楼未曾担当他付出的情重。《当爱已成往事》里的我,是程蝶衣,是张国荣,是你,也是我。

一切都会,且即将被淹没。人潮汹涌,有过多少令人艳羡目眩的繁华,就会有多少空寂无声的失落。

当真。他留在他的世界,继续精彩绝艳,爱慕他的人依旧朝九晚五,经营着各自的人生,奔波劳碌,乐此不疲。

时常听听他的歌,偶尔翻看他的旧电影,少数人会一遍遍重温他的故事,大多数人会在四月一日这一天将他怀念。缥缈。

也许,会有几双红了的眼,几滴呼之欲出的泪。生活确实并无不同。然而,他一直被怀念。

走过千万条街,看过无数的烟花纵横明灭,喧闹繁华过我的眼。

惟有那一朵,是年年今日,必当驻足观赏,不能稍歇。

转瞬,花期已过。天空,荒寂,一如始终。

沧海桑田,巫山云雨,却已永垂不朽。

至少,这一辈子,痴心过。谁管下个世纪,千年以后的爱恨。

曾对人说起他,不知何故,也忘记了时地。只是那句话,深深记得。

“他是如烟花般美丽的男人,所以适合一瞬即逝,适合住在天上。”

他比烟花寂寞。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