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天津散文杯征文】 邮路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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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路花开

  天津  普凡

邮路的开启,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了。那时的我,穿一身戎装,坐上绿皮车,奔赴北方。送我的父母亲晃着手,和我作别。

给家里写信啊!父亲叮嘱的声音和着作别的气息,一直在耳,调和岁月里的各色音质,纯厚而悠长,一晃就过去了30多个春秋。

集体宿舍里,以床铺当桌,写报着平安的信。颤抖的手组合话语,慢慢填满信纸。信封是黄色的牛皮纸,上面印着部队的代号,轻拿在手,因军队属性,代表着国家,自然沉重无比。

写好的信,统一交给连队里的文书。文书到收发室,给这些信盖着邮戳。邮戳是三角型的。邮戳在红色印泥里饱满地揉搓,然后朝信封的一角,重重冲击而去,一朵鲜艳的花登场。

义务兵免费!邮戳上的字,份量十足,畅通无阻,庄重地朝我家乡所在地盛开,一条牵系军队和家园的媒介随之铺陈而来。

当邮递员到家乡所在的大队部,从包裹得紧密的帆布袋里取出一大摞信件,大老远跳入眼帘的,分明是醒目的黄色牛皮纸信封。每每有来信,村前的大喇叭会反复通知,让父亲去领取。从军队寄来的信,让父亲脸上光灿灿的,为后续美好的生活揭开序幕。

父亲从棉地往家里挑捡拾的棉花。棉花担子沉沉压在父亲的肩上,父亲的左手扶住拴箩筐的绳子,右手则搭在扁担上。父亲的右手攥着一封信,黄色牛皮纸信封随风飘着,汗水可以任由下来,落在衣袖上,落在干涸的大地上,而那封信,被父亲攥得紧紧的,以至于粗糙的手纹,都深深地印在了信封上。

一封封写给父母的信,承载着一缕乡情,聚集起的温暖,化作如沐春风的温度。温度里拂动出的热望,同驻地的气息混合,给这样一个身份格外的关照。关照里,军营的所见所闻,所学所练,所思所想等都成为书信里的一片片花絮,和父母传递过来家乡的家长里短,人情世故,春种秋收等应和、叠加,接续起从未开启的生活。

书信里,家里的老房子进行了重建,添置了一些生活设施;村里好几家都买汽车了,村前的路修通了;村里小学扩建了,河道进行了清整并架起了桥;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老年人都办了合作医疗;后山发现了金矿,开始有计划开采;高速公路修通了,并且在镇上开了一个出入口;后山林场规划建旅游景区,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回乡创业;镇上西南处划出一块地,市里几所职业学院集中搬了过来办学;村里开展文明乡村创建,居住的环境越来越好了……

家乡的气息,伴随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滚滚洪流,以及踏实好好干的叮咛,不时从父亲的书信里传来,滋养着我的乡愁,激涌起无穷动力。邮路花开,不仅仅是一个家庭,更是让这段历程和军队的气息,和国家的发展对接起来。轻轻拿手触摸,脑海里,父母皲裂的手掌,皱纹四起的眼角,孤灯四散的思念,以及田地劳作时仰望天边的叹息,共同俯视大地,任岁月长流。

三角邮戳用了没多长时间,就改成义务兵贴用邮票,再后来开始贴用国家统一发行的邮票,票面从8分,到20分,再到50分。军队专用的信封上,邮票的更替,关联起时代和社会的发展。

母亲的眼不好,加上识字少,每每我的来信都由父亲读给母亲听。父亲和母亲对坐在竹椅上,父亲扶了扶眼镜,拿手指着信纸的字,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念出来,母亲安静地听着。门前的阳光和空气都清静下来,村子的一切都清静下来。母亲听不了一会就能打盹,父亲扶了扶眼镜,咳嗽一声。母亲说不要停,听着哩。父亲就继续念,念不了一会,母亲粗重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父亲轻轻起身,准备给母亲拿件衣服。还没等直起腰,母亲的话响起,继续啊,下一句说的什么?父亲说,孩子说军队装备又更新了。母亲说能不更新吗?社会发展得这么快,火车都提好几次速了,这信怕是飞机运过来的吧。

父亲和母亲一起望天。每每有飞机从天空飞过时,就会想着,里面搭载着书信,过不了一会儿降落省城,再用汽车运到县城。父亲想着的时候,心里会闪现出一条邮路来,盘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到哪儿了,再过多久就会到哪儿了。父亲和母亲说着,心中的邮路化作地图,我当兵所在地,故乡以及这两点沿线里的城市,都精准地呈现。

一条路的诞生,有着无尽的辛酸和汗水。活了大半辈子的父母,压根没想到,日子过着会与国家,与军队发生着关联,而且还是这样的紧密。父亲在给我回信的时候,许多的话语写着,慢慢地凝重起来。有时候反复地问母亲,这样可以了吗?这样说行吗?

母亲一个劲笑,末了,一脸严肃,手指着父亲说,你看看,一封信得耗费你好几天时间,至于吗?你说什么都是家事,孩子是国家的人,国家的人会计较你说的家事?!

父亲豁然轻松。家乡变化的声音,广播电视里的声音,在转化成乡语后,成为一颗又一颗的种子,开在我的面前。其间,还有着许多拼音标注的地方,显然,父亲写不出那些字来。书信里,那些拼音逐渐拉长,成一段又一段优美的旋律,悠扬出人间最美的牵系。

父亲将大方桌搬到门前,阳光斜斜照过来,纯净而安逸。大方桌上,父亲摆开了战场,笔在纸上指挥着,脑海里的战役意图一点点显现。我甚至都能闻到战场的气息,信纸上,有的笔划落得重,落得急,穿透了信纸。有的连在一起,有的字有意拉宽,跑出了边框。

村民从门前走过,不无羡慕地说,又在和儿子运筹帷幄啊。父亲微微一笑,左手从烟盒里抽出烟递了过去,右手里的笔不耽误,笔尖摩擦纸的声音刷刷有力,与庄稼地里锄头和土地亲近的声音有得一拼。

书信是温热的,伴随着岁月,一起缓缓落在父亲的眼镜上。戴上眼镜的父亲,写着的书信慢慢简单起来,如同我写给父亲的书信。

后来的日子,村里慢慢通了电话。千里思乡一线牵,听着父母亲的话语在耳边,心中满是激动。起先,我的电话是打到村头一平辈家中,劳烦他去喊父母来接电话。过上好一会后,再拨通,父母的声音急促响起。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长时日,有一次,我把电话打到平辈家里,平辈半天没挂掉电话去喊我父母,犹豫了半天说,叔婶他们经常收拾整齐去大队部,然后暗淡离开。近来常常在我家周边转悠,每次接完电话,好半天走不出我家的门。

我汗水淋淋。才想到自己对父母的态度决定着他们生存的质量,平日里竟是忽略,残酷地放任他们的需求而不顾及。

偶尔的时候,翻出父亲写的信,望着那熟悉的笔迹,心里感慨万千,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清理桌面,铺开信纸,开始酝酿情绪,给父母写信。开头落下了几个字,忽然就发现,不知道写什么好,什么样的话语可以通过信,来向父母传递,向故乡传递,向时代传递?

这真成了难题。沉陷其中的我,也便长叹一声,暗地里对父母说声抱歉。过不了几天,一个电话给父亲打过去,握着手机,依然问候,依然叮嘱,不要怕花钱,多买点好吃的。想写信就写写,而自己却再也没有拿起笔。生命里的沉重,轻易就将自己俘虏了。

时光荏苒,新的时代阔步走来,邮路花开,多年光阴的序曲,一一都串了起来,一对一传递,点对点感受。随着高科技发展,社会繁荣进步,和父母用书信铺就的邮路,渐渐消失了,连同岁月一起,缓缓消耗着人的精气神。

那印有军队代号的黄色牛皮纸,以及三角型邮戳,在生活里已寻觅不见。那些书信串起的场景,虽然被日新月异的生活所冲淡,并且日渐模糊,但依然不时在眼前闪现,过往的日子因此质感起来。

这些,都因其存在过,深深地烙在生命的旅程之中,成为安居乐业奔小康的一剂均衡的养料。惟愿来做一次精准的回归,让生存的一切,都细细聚拢,然后融合在一起,成一团火红红的热望,供高品质生活和幸福的日子细细品味。

岁月前行,邮路在心,新的征程,一切向好。

普凡,男,上世纪70年代出生,籍贯湖北,现居天津。先后在《天津日报》《江河》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多篇,天津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掬水映月》。作品获全国征文奖等多项,曾被评为“天津市文学新星”。

附:【大赛公告】 ‖ 关于举办首届“天津散文杯” 全国乡情散文大赛的公告

本期微刊管理团队

责编:李   韵

编校:韩佩瑄

制作:吴金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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