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拼了万千劫，只为见我一面

小猪，湖南湘潭人。诗歌爱好者。

组稿编辑：行顺

诗九首

小猪

渌江书院

唯其久远，对视时弥出书香

仿佛它将满腹经纶

从伞盖下递过

而伞曾经过

净心池的小桥，曾遮过

负笈的书生。他把剑影

刻在舟行的尽处

他把叶脉里的卵石

砌在擦肩的瞬间

那时，天青地白，鱼群沉静

那时，涛声沿枝而上

渌江举着明晃晃的斧子

那时，素衫的狐狸

聘了一座书院，作为赶考之人

歇脚的驿站

那时，我们和麻雀比机灵

小时候，三五好友

支根木棍，撒把米粒

只等麻雀来访

那时，我们和麻雀比机灵

后来，在各自的世界里觅食

步履匆忙，经常一觉醒来

忘记来处，丢失归途

这么多年，我用了太多时间

变孔雀，变凤凰

一次次跳入火中

一次次落回老家屋檐

而麻雀依然叽叽喳喳

从不为谁改变

我爱的那些星辰

那里先是城墙，后来变成马路

先叫解放路，后变成人民路

从夯土变成水泥再变成沥青

然后老屋和爷爷，变没了

成群的蜻蜓，追着追着追没了

藏起来的小伙伴，找着找着

找不到了

最爱夏日的夜晚

临江的路面，铺满了凉席和躺椅

江水和银河，有着相同的流向

我躺在那儿

我爱的那些星辰呀，都围着我转呀转

转着转着，也没了

柴火

老屋旁边有一条河，河堤上

长满了野草。春天开好看的花

秋冬成了爷爷手里的柴火

只要不下雨，爷爷都会出去砍柴

挑回来晒干，捆扎

垒起一堵堵厚厚的墙

爷爷走的那些天，乡邻来帮忙

烧的都是爷爷的柴火

直到把爷爷送上山，人去屋空

火还不肯熄灭

爷爷终于有了自己的山

每次去看爷爷，都要穿过一山山柴火

看着风，吹旺灶膛

两根拐杖

夕阳落在一对老夫妻身上

他们步子缓慢，隔着一根拐杖

再没有其它的缝隙了

老妇人面容平和，额头上的岁月很深

每一道清晰可见

她一手提着菜，一手搀扶着老伴

多年以来，她是另一根拐杖

他们的日子，像两棵饱经风霜的树

又像两片互生的叶子，搀扶着

趟过深深浅浅的河水，步入了平缓的河道

每个夜晚，她认真擦洗两根拐杖

一遍一遍

在他冗长却无可一握的生命里

成为最坚硬的那一部分

在高峰塔

经一古塔

塔内坐一金身佛

守塔人告知

净手可抚摸佛身

哪里痛，就摸哪里

心诚则灵

我摸了摸佛头

替脑袋里长了肿瘤的后妈

摸了摸佛脚

替摔跤骨折不能行走的后爸

再去摸心时，扑了个空

骤雨

一场雨要来了

一群麻雀的脸上都是乌云

叫声聒噪

雨开始下了

人们四下散去

雨越下越大

它们一会藏枝叶间，抖抖羽毛

一会拍打着翅膀，跳进雨里

叫声更大，更聒噪了

叽叽喳喳

卡在雨的喉咙里

落木无声

对面山上，冒出一阵青烟

过后才听到油锯的响声

看树从高处倒下

心中的坍塌才刚刚开始

总是先看到新闻

煤洞透水，工地倒塌，客车冲进河流

货车扑向收割的农民

秋风有着刁钻的出刀角度，刀刀切过

草木的肌肤

我在人间行走，总能听见

骤起的油锯声

瓷

都是被贬下凡尘的星星

我负责，寻它们出来

从大地深处

凭着手感，记忆它们的样子

与水相济，经火锤炼

便有了筋骨。再描以笔墨

便有了名字

它们发光的样子，透亮的样子

多像满天星辰

而不慎碎裂的那些，最是性情

拼了万千劫

只为见我一面

令我飞扬的，

不是你注视的目光，

而是我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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