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妈妈的妈妈

姥姥小字凤香,平日素爱念佛,她心思纯净,性格宛若刚刚摘下的棉花,充满暖暖的阳光香气,缜密又柔软。

姥姥信佛,她厚厚软软的掌心里时常握着一串褐色的佛珠,轻轻转动间发出清脆的“啪啦啪啦”声,让人心安,更让人感到佛家独有的清净。她常常告诉我因果轮回,教我善良对待世界,教我心胸开阔,教我大度处人。她是我在繁华世界的一方心安处,是我寒冷冬夜里的暖姜汤。

姥姥是个巧手太太。她会缝棉衣,集市上裁好花色的布匹,回家洗净晒干,夏日午后在堂屋的地板铺一层薄薄的地垫,还要从小木头橱里找出顶针、线团和串了线的粉笔包,从墙上贴的挂历上摘下来细细的缝衣针。姥姥的眼睛很好,我幼时过冬的棉袄棉裤都是姥姥一针一线的缝好,然后在日头底下暴晒后收起。现在回想起那些个冬天,依旧记得手工棉衣穿在身上的暖和轻便,霎时间,心里也是热热的。

后来因为舅妈要卖粽子了,姥姥又学了如何包粽子,于是她便日出日落的跟粽叶和糯米打交道。姥姥包的粽子大且棱角分明,很漂亮。

我的姥姥也是个普通的人,所以她时常下地除草,时常做些家务活。岁月变成沙子不断的在她指间流逝,留下了带有岁月印记的茧子,姥姥捏不住细细的缝衣针了。那些童年的欢笑与纯真,就在姥姥一针一线的叮嘱里缝成了我独有的美好回忆。

姥姥很节俭,她能让发糠的萝卜变成餐桌上美味的萝卜猪肉馅饺子;她能让蔫蔫的白菜变成热腾腾的手搓面汤。姥姥不仅自己会做,还教会我许多容易做、味道美的饭菜。她还告诉我,扔掉饭菜是罪过,不能剩饭,会减少福气的。她很会过日子,每一分钱都要花在有用的地方。所以姥姥家的孩子没有买零嘴的习惯。

记得有一年夏天,放暑假的我跑到姥姥家撒欢。姥姥带着蒲扇领着我去路边的树荫下乘凉,刚好她家前方的药房装修,地上丢着好些碎玻璃,幼时的我对这一类闪闪发光、透明的东西很感兴趣,便拾了一块捏在指间玩。姥姥看到以后连忙抢过去扔进水沟,并对我说:“这个是碎玻璃,玩不得的,会把手割破,很疼!听姥姥的话,咱们不玩了,噢!”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坐到树荫下的马扎上,我点头,漫不经心的应下了。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拿着姥姥不让我玩的碎玻璃,丢过来丢过去,随风飘过来的“啪嗒”声扰得我心里痒痒的,我就趁着姥姥和其他老太太聊天的时候溜过去,摸起一块小小的碎玻璃掘土。小孩子总是没轻没重,碰巧土里有一块碎石头,柔软的皮肉和锋利的玻璃碰在一起指定是后者得利,我的指头迅速的渗出血,我愣住,因为姥姥不让我玩碎玻璃,我也没想到它会割破我的手指。后知后觉的疼痛让我的眼泪疯狂下坠。我举着往外冒血的指头回到姥姥身边,姥姥先是一惊,而后说:“你这孩子,我不是不让你去玩碎玻璃吗?快回家,咱们去抹点药。”

姥姥和我一高一矮的站在堂屋的窗户前,她轻轻的给我涂着碘伏,呼呼在我的指头上吹着气,当时我哭的一抽一抽的。或许是想安慰我,姥姥从抽屉里拿出钱,牵着我的手去小卖部,边走边说:“不哭了,姥姥带你去买雪糕吃行吗?”我揉着眼泪点头,手指头上的伤口豁豁的痛。

姥姥并不怎么去小卖部,她也没买过花里胡哨的雪糕。矮矮的我还没有小卖部的冰箱高,姥姥指着路边被人丢弃的雪糕包装袋对老板说:“我们就吃这种,要一根。”

就这样,姥姥牵着我,我拿着蓝色的雪糕,翘着受伤的手指,在蝉鸣声中慢慢走回了家。

一转眼好多年过去,我依旧忘不了那个甜甜的雪糕味,还有姥姥汗津津的手掌心。

姥姥从俯身跟我说话,变成直着身子,到现在姥姥需要稍微仰头。我不想承认她在老去,因为我想让她一直陪着我。

还是很向往在姥姥家过夜的日子,枕着独有的姥姥香味,听着独有的姥姥鼾声。清晨醒过来,满鼻翼的粽子清香,姥姥会剥好水煮蛋,盛好稀饭等我起床吃。而我,慢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洗脸,然后迎着升起的太阳梳头发,之后享用独有的姥姥早餐。

现在,十七岁的我和六十七岁的姥姥依旧很有话题,因为我可以和开明开朗的她聊着我这个年龄段的一切。我很喜欢姥姥,我爱她。

此时此刻的脑海里依旧翻涌着这样一个画面:准备回家的我骑着单车,回头向站在夕阳下的姥姥挥手,她看着我过去马路,缓缓的转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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