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正：张蒙蒙的人生之歌

张蒙蒙，新西兰中国文化艺术学校校长,中纽（新西兰）文化使者...看着这张底色鲜红的精致名片，我仿佛听到了从异国他乡传来蒙蒙响亮的人生之歌，跟着思绪又回到了那遥远的年代。

那时候，我是商都县大南坊村一名年轻的小学教师，蒙蒙是我班里的一个学生。我担任着一个复式班的教学，语文、数学、唱歌，样样都教。在艰苦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中，常常会听到蒙蒙甜美的歌声，因为有了她的歌声，学校显得生气勃勃。

儿时的蒙蒙，头扎羊角辫，笑得弯弯的嘴里，常常会飞出一支支好听的歌。那年月日子苦，人们只管在田野里为填饱肚子而奔忙；蒙蒙也在田野里挖苦菜、捡麦穗，然而因为有歌陪伴着她，也就觉得不那么苦了。

凡是听过蒙蒙唱歌的人，都说她嗓子好，问她为什么？她笑着说，那是从小哭出来的，要说还得感谢那个饥荒的年代呢。接着便告诉人们，她出生在六十年代困难时期，那时，家里没有吃的，妈妈没有奶水，襁褓里的她饿得从早到晚都在张着嘴巴哭，于是，便练就了一副惊人的大嗓门。那响亮的啼哭，不啻是一串不寻常的音符，这些音符，为她谱写出了动听的歌，也为她日后的女高音奠定了基础。

蒙蒙的人生是用歌串起来的，爱唱歌是她的天性。蓝天白云下，她唱着歌采花儿，花儿听着她的歌，就舒舒地绽放了；她唱着歌儿拔猪菜，菜篮子里不一会儿就盛满了野菜，猪们吃了这些菜，就蹿着劲地长；她唱着歌捡粪，那粪的臭味儿会变得淡淡的；她唱着歌劳动，疲劳就躲得远远的。

晨曦中，蒙蒙像云雀一样，唱着歌飞到校园，夕阳下，又唱着歌欢乐地走进家门。“唱、唱，成天就知道唱，烦死人！”母亲不耐烦地说。蒙蒙不理睬妈妈，锅碗瓢盆“哗啦啦”的撞击声与她的歌声汇成一曲交响。她就那么唱着，清晨在她的歌声中徐徐地拉开帷幕，太阳在她的歌声中露出火红的笑脸，山川在她的歌声中壮丽，草地在她的歌声中变绿，空气在她的歌声中清新，星空在她的歌声中璀璨。人间的一切，都在她的歌声中美好着。这魅力无穷的歌啊！

当蒙蒙无忧无虑地歌唱的时候，家里的日子却特别苦。愁啊，八个娃，吃啥，穿啥？母亲说，唉，要拉扯大他们可不容易呀！可什么是愁，什么是怅，蒙蒙不懂。凡是地里长的，能吃的就吃，灰菜、苦菜、沙蓬、车前子、蒲公英……杂七拉八的野菜从小吃了个遍。只要能吃饱肚子，穿那更是小事一桩。父母穿罢的，哥哥姐姐穿小的，母亲给改做一下，她就穿；衣服补丁摞补丁，百家衣似的套在身上，她从未嫌弃过。

高中毕业后，蒙蒙执意考艺校，全家人都反对。吃穿都顾不来，还能再上学？可天性活泼、倔犟的她硬是去参加了考试，最终白白花了二十块钱报名费。气得妈妈直骂，不听大人的话，手背朝了下！这二十块钱报名费还是借的呢，怎么还人家？可第二年，她照样去考。还是没报名费。这一回，妈妈说啥也不给她再出去借了。一位热心的老师适时把钱递到蒙蒙手里，“拿着，报名去吧。”老师说。她感激地看着老师，又一次报了名。就这样，蒙蒙硬是考上了内蒙古乌海市艺术学校。这以后，她便一头扎进了音乐的海洋里。

从艺校毕业以后，蒙蒙没有满足，她把渴望的视线瞄准了更高学府。那时，她已铁了心，活不出个样子来，不回去见父老乡亲。于是，她一边学习唱歌，一边学习文化课，起早贪黑地背英语单词，听录音校正口语，三个月以后，开始向中国音乐学院发起冲击。考试时，那些大城市的娇小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年龄大，身段也不美，又是内蒙古来的，天生就差她们一截儿。谁知，当轮到蒙蒙唱歌时，她的女高音在演播厅里回荡着，那些娇小姐捂着耳朵，躲到墙角互相咬着耳朵说，内蒙人，厉害呀！她被录取了。

大学也得花钱啊，可是家里依然困难。于是，为了顺利地完成四年的大学学业，蒙蒙边学习，边利用早上、中午、晚上的时间出去打工。清晨，人们还在睡梦中，她已经把菜市场清扫得干干净净，中午和晚上再去酒店里刷盘洗碗。学习、工作、打工，累计起来每天都在十五、六个小时左右。晚上躺在床上，睏得不翻一个身。繁重的劳动，把她的手指弄弯曲了，成年以后，怎么也伸不直，这样的手指是不能弹钢琴的。为了让手指恢复原样，晚上，她就在两个手背上各压三块砖头，天天不间断。长时间的重压，终于改变了手指的形状，钢琴键下流淌出了甜蜜的音调。

期间，她想听从外面请来的艺术家讲课，因为没有钱被拒之门外。她就站在门口，从门缝里听，在笔记本上匆匆做着记录，听不清楚的内容再去向同学请教。她的学习精神感动了老师，老师对她说，“等学习班的讲座开始以后，你可以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听课。”她把对老师的感激变成了巨大的学习动力。在大学的四年里，她黑夜当白天过，为自己创设出一个更大的学习空间，由此而学到了许多知识。

歌声，让蒙蒙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许多年后，她由一个农村女孩子变成了歌唱家。凭着艰苦奋斗、坚持不懈的拼搏，闯过了一条新的人生道路，为自己谱写了一支光辉的人生之歌。一个贫苦的家庭飞出了一只金凤凰。蒙蒙成功了！

那年，一个月明风清的晚上，内蒙古卫视台“时尚”节目中，画面里，一个身穿乳白色风衣的女性，紧紧地吸引着我的目光。仔细一看，哦，是蒙蒙，她终于走上了电视。只见蒙蒙站在父老乡亲中间，亮丽无比。她抚摸着从前住过的土屋，深沉的歌声将她带回到过去的时光；她给希望小学的孩子们捐送学习用品；甜美的女高音在小村上空荡漾着；白发苍苍的母亲流着满眼泪水，聆听着女儿的歌唱……

这以后，只要看到蒙蒙的身影，便能听到她的歌声。她每到一处，都怀揣一颗赤诚的心，歌唱养育她的土地，歌唱美丽的家园，歌唱伟大的祖国……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儿，走南闯北，没依没靠，全凭自己的奋斗、努力，从当初走到今天，一路上，度过了多少难关，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但不管怎么说，总算闯过来了。人啊，还是实实在在、脚踏实地地做自己的事，走自己的路，这才是做人的宗旨。蒙蒙曾经这样说。

是啊，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所以，女人必须学会不断地完善完美自己。

今天蒙蒙已经把自己的歌声带到异国他乡，外国朋友正通过她的歌声了解着中国文化，而她也在吸取和学习外国的声乐艺术。她像一只云雀，正展开翅膀，翱翔在异国的蓝天上。每每想到这些，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个肩负重担的挑山工，哼着歌谣，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着，脚下有力而坚定。前面，高高的山顶是他的终点。这是我曾经给蒙蒙那届学生讲过的一篇课文，题目叫《挑山工》。

人生不能没有歌，但我最喜欢的是经过拼搏的人生之歌。蒙蒙唱着的就是这样一首歌，歌声激越、高亢，但也充满了苦涩，就像哼在《挑山工》嘴里的歌谣。

作者简介：舒正，女，散文家。目前已出版散文集《舒正散文（一）》《舒正散文（二）》；主编《里快文学作品评论集》《里快文学作品评论集（草原卷）》。作品多发表于《人民文学》《散文》《散文（海外版）》《十月》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