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 | 品尝过春天，才舍得咽下来年
这是『思想周刊』的第129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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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亨利有篇小说叫《菜单上的春天》，讲述一个纽约女孩，以给餐厅打印菜单为业。某几天，她发现汤菜转为清淡、羊代替了猪肉、牡蛎将要下档、馅饼增加、布丁没有了、香肠基本消失、各类蔬菜——胡萝卜、豌豆、芦笋、豆煮鲜玉米甚至蒲公英层出不穷，多了蒲公英和水煮蛋，她就知道：春天来了
可惜，她可是没机会离开城市，去乡下找她心爱的男孩儿……当然结局依然是喜剧，只是不小心就触及了一个事实：在现代城市里，季节更替最明显的征兆，就是食物。
城市并非乡村，没有那么广袤的植被。季节变换，改变植物的色调与枯荣，春浅绿，夏深绿，秋红黄，冬枯槁，在城市里很难发现——城市里有太多常绿乔木，保证四季的茂盛；有足够的供暖，保证体表的温度；所以，如果你常年宅在家里，很难注意到冬去春来夏转秋。
台湾美食作家韩良露写过：“从时令到食物、从气候到旅行等等，我在二十四节气知识系统中，发现整套华夏文化和生活的密码，更可贵的是这不只是古老知识，而是活用的天地人之学。一套深入华夏文明的二十四节气历法，让我可以生活得如此丰美！”
美味的秘密，在于惊蛰雷、芒种雨带来好预兆的丰年，在于炽阳逼出的汗滴禾下土，在于秋风送爽吹熟了农人收获的笑脸，在于无雪之冬精彩轮播的冬季农作。而在春天的感召下，万物更自觉地生长出一年中最绚烂的植蔬，供养最细腻的人们采摘味觉的温馨。
在逐渐淡忘节气传统的时下，食材用另一种方式感知季节的变化，提醒着人们四季和时间。比如春天，做一碗桂花百合墩，选用兰州本地百合蒸熟，用刀碾成泥，用模具或手捏制成墩状，浇上桂花蜂蜜即食；桂花薏米芋头则可用广西荔浦芋头蒸熟压成散花状，撒上桂花点缀，并散淋桂花蜜；比如春天，就吃野菜，像荠菜、蕨菜、苦麻菜，直接焯水去除杂味，微微调味即可食用，而茎类的野菜可以用盐腌，口感更清爽。
我印象的春天，自己最喜食春笋，放点辣椒清炒，鲜嫩香溢、爽脆润舌的口感和每年的第一场春雨一样迷人。待到与夏季交接的时令，我们也可熬绿豆粥喝，解暑又下火。那时已是香椿、芦笋、茭白上市的季节，一碗白饭，两盘春季时蔬，生活也应该食在当下，品味在眼前的美好。渐渐地，你也会发现一年四季菜场里的蔬果在更迭。四月的香椿，五月的苋菜，六月的荷兰豆……很多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也跟着复活了。
每一种食材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时节。当我同时品尝过春天和秋日里的韭菜，用同样的办法烹饪过盛夏和严冬的毛豆，我便知道，即使大棚科技让反季节蔬菜大行其道，大自然的节奏规律也从未因此改变。
喜欢自然、健康、简单的饮食方式。每一个节气都有最应季的蔬果：它们带着清新泥土的气息，在菜市场中便能买到；只需最简单的烹调，便能尝到新鲜的滋味。遵循大自然的节奏，顺时而食，不仅天天吃到的都是第一口鲜，而且也不失为一种最天然的养生方式。
常年居住在钢筋水泥的大城市，已经甚少能够看见江冰解冻、柳条抽芽、大雁南飞，而在春季中体察每种时令食材，竟然成了感知大自然四季变化最直接的方式。
春 物虽简朴，却是难以割舍的盛宴
在春天里，黄桃罐头多出来的糖水拿来拌绿叶野菜或自制凉粉特别合适，可是春风一起，做凉粉的心就淡了。淘宝上九块九三斤包邮的海南柠檬，有十五颗。切薄片儿加蜂蜜，热水冲饮适合春天。如果加黄桃罐头糖水呢？两种味道恐怕犯冲。小时候等到玫瑰花开的时候我去地里采过。朋友的园子里种的是食用玫瑰，可做酱。把玫瑰花儿采到草编的小筐子里是很浪漫很幸福的事情，那是五月份。采得一满筐，倒在桌子上，把花瓣儿揪到一个大簸箕里，真是香啊。本来那天我想亲手熬酱的，不料主人觉得太少，凑不够锅，第二天她又采了一些自己熬了。玫瑰酱做好装瓶后要静置发酵，刚做的颜色鲜艳，味淡而浮。发酵过的颜色深紫发黑，味道浓重。在温水中加一勺玫瑰酱，再放一片柠檬，待到凉透时饮用，味道不要太赞。
在春天里，可以买点秋葵或荸荠（又名：马蹄）。无论蒸食还是炒食，都易软烂入味，且鲜。 秋葵最好生吃，伴着春天的艳阳，咬下一口黏脆的秋葵，青绿的颜色和味道同样楚楚动人。或是买点蚕豆煮食，微撒以盐，吃起来是春天的味道。
国人素重岁时，一年中许多食俗都与岁时有关。喜食春卷，便是此间历久不衰的岁时食俗之一。何谓春卷？就是将圆薄的麦面皮，卷裹以鲜美馅料的大众风味小吃。馅料的选择可因人而宜。胃气较弱怕吃凉食者，可用烹炒熟食作馅。兰州人家一般较常见的是豆腐干炒时蔬或蒜苔肉丝之类，有时也用虾肉、胡萝卜、黄瓜拌馅儿，吃来油嫩鲜香，味美适口。喜食香辣生香口味的，则可将切成丝的红萝卜、青笋、粉条，淋上酱醋等调味品及红浓鲜亮的油泼辣椒。三丝拌匀之时，色彩斑斓诱人。及至入口之际，蔬菜清香、粉丝柔滑、调料香浓、被炸至金黄的面皮带麦香，诸味交感，食之口感既爽，味亦悠长。
馅料虽是自己动手，但春卷皮却只能在街市寻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摊制春卷皮须特制的平底锅，一般人家多半没有。即便是有，那春卷皮也未必就能摊得成。吃过春卷看过门道的人都知道，要将面粉调揉得稀稠合度且有筋道已非易事，玩弄面团于手掌且不脱坠，临锅飞旋片刻，再于锅底迅疾一摊一抹，便能摊抹出一张宣纸般薄而柔韧的春卷皮来，是难上加难。此等功夫，绝非一时半会可以习得。虽然如此，欲食春卷也不须犯愁，开春后那市集上的小吃摊主，早已将黄泥火炉燃旺，平底锅一字排开，尽可保证供应，断不会让人空手而归。
吃春卷的过程亦颇有趣。一皮一馅，看似简单，但初食乍尝者居然也有摸不到火门的。他们往往边卷边问，贻误战机，菜汁浸皮而浑然不知，乃至最后“溃不成卷”。小孩们则因好奇加贪心，馅料加得满山满谷还想加，几至“浑欲不胜馅”。眼看“溃决”在即，幸有大人眼明手快一把夺将过来，帮着垫一层新皮，方化险为夷。
春卷以春而名，自然与春有剪不断的关联。春天，我们不时有春卷之想。春卷作为迎春的第一道资深美食，常能引人生发许多关于春天的美好联想——冬去春来的好心情，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大地微凉而清新的气息，心中柳絮般轻扬的思绪与若有所待之感。似乎可以这样说：春卷舒卷的是春的滋味，春卷是一种味蕾上的春天。
吃春卷是春天最快意的事。吃，是嘴要吃，也是胃要吃，更是心要吃。最好是一家人和朋友三五个围在一起亲自动手，卷个春如醉。春天的食物在口齿间散逸，恰恰窗外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在春天吃春卷、春饼是一种历史悠久的习俗。民谚云：“打罢春，阳气生，打了春，脱了温，人不知春草知春”。民间通过品尝春蔬作陷的春卷或春饼来表达对大地回春、天气转暖的喜悦。杜甫有“春日春盘细生菜”的诗句，陆游有“春日春盘节物新”的诗句。清宫满汉全席一百二十八道菜点，春盘为菜点之一。清代林兰痴更有“调羹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的词句。
无论脚步走多远,在人的脑海中,只有季节的味道熟悉而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时光飞逝的当下，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贮藏。三月回暖,播种南瓜,丝瓜,等待萌发成芽。四月蝴蝶化茧，砍取枝条，给山药搭好支架。五月，燕子筑巢，准备秧苗，菜园等待施肥。四季轮回，而春季欲要告诉你的秘密是最多的，太多的情话藏在渐渐升高的气温里、藏在一片青绿火红的收获里、藏在冰雪消融之后的缓慢前行中。在我们的一生中，每一次吃过的味道，就像录下的磁带，由味蕾转存至脑海。不管是否情愿，生活总在催促我们迈步向前，人们整装、启程、跋涉、落脚、停在哪里，哪里就会燃气灶火，在春季，块拿起你的碗筷，我们用食物来聊尽人生百态。
— 终 —
你来迟了，就坐我身边吧
【作者简介】
接客很贵的摩羯男一枚
请您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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