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 麻雀东南飞
此文当初投《新闻晚报》“海上风”副刊， 已经编发，最后关头却不知何故被撤下。后来编辑将校对样寄来，它赫然在目，而那一日的报纸同样位置，却换了另外一篇文章。然敝帚自珍，后来就收入书中，今日再把它推了出来。
“麻雀东南飞”从“孔雀东南飞”化出，原句典出汉乐府《焦仲卿妻》：“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此为起兴之手法，暗示着焦仲卿夫妇生离死合的悲惨故事。近年来，随着深圳、珠海、厦门等特区的建立，及东南沿海的开放，越来越多内陆省分的人才涌向这些地区，有人把此现象戏称为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特区及东南沿海的开放、发达、富裕，无疑是吸引“孔雀”的重要因素，但“孔雀们”原在地大环境、小气候的恶劣，恐怕才是促使其产生动愿的首要因素。笔者并非孔雀，至多是只麻雀，原供职于山西某大学所办报社，妻子在大学附中任教。1998年初，出差来沪，惊叹于上海近几年的巨大变化，遂有调动意。因与妻子一同参加中学教师师资招聘专场，相中，考核，通过，回原单位办手续，经半年“血搏”，终于于8月底举家迁沪。
表面看来，此调动只因一念而起，然细究起来，却是天长日久积累所致。山西是煤乡，晋南的小焦炉遍地开花，再加上取暖、做饭也烧煤，浓烟滚滚，空气被严重污染。一次去医院看病，某病人向医生诉说病情：“胸痛。吐的痰全是黑的。”医生反问：“请问咱们这儿哪个人吐的痰是白的？”旁边的病人都笑了。据在当地报社工作的同学说，世界卫生组织调查的结论是：此地已不适合任何动物生活。而当地人文环境的污染状况，又远胜于空气的污染，任人唯亲，黑白不分，小人大行其道等。生活、工作在这样的环境里，无机会倒也罢了，一旦有条件，不动的才是傻瓜。
调动过程中，学校层层设卡，屡屡刁难。低三下四求人而人不理，抬起头来讲理而人不彩，令人痛苦不堪。然愈是如此，愈让人看清官僚们的嘴脸，从而对现实更加失望，从而更加激发人坚持把调动办下去的信心与决心。最终，麻雀还是东南飞了，一去千里，半点徘徊也没有。
为应付生育高峰所带来的高中阶段入学的压力，上海自1992年起向全国招聘中学教师，条件是：夫妇均为中学教师，大学以上学历，中级以上职称，35岁以下。于是，乌鲁木齐、哈尔滨、天津、内蒙古、山西、安徽、江西的鸟儿们纷纷东南飞了，集于上海这个大树枝上，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每一对鸟儿的离去，无不在当地掀起一场地震，又无不给上海带来新的惊喜。自去年始，上海为建筑人才高地，所引进者，又不止中学教师了。而深圳、珠海、厦门等地，是早就开始引进人才的。一时间，孔雀们纷纷东南飞。东晋初年，江北的名士纷纷过江南下，有“过江名士多于鲫”之说。现在，纷纷东南飞的孔雀，怕是不亚于过江之鲫，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孔雀们的离去，对当地官 员的乌纱帽，并未构成什么威胁，甚至还会带来不少的好处，比如说，有的孔雀求去心切，而不惜拔下身上漂亮的羽毛来贡献；比如说，为填补孔雀们离去所留下的空位，主管者又可以择钱而任用了等等。想当年，欲一统中国的曹操是如何的求贤若渴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为吸引那绕树三匝、择枝而栖的乌雀，他表示“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当今中国的内陆省分，这样的曹操还有吗？天知道。
集于新枝的孔雀们，生活并不轻松。买房，面对新的工作环境与快节奏的生活。大环境无疑比以前好，但并不等于所处单位的小气候也很好，有些甚至很糟。去年，即有一宁夏来沪的女老师跳楼自杀，故今年上海引进外地教师，增加了心理测试。
东南飞的多了，就不一定全是孔雀。去年，抵穗的山西人聚会，主人开玩笑道：“现在，不但孔雀东南飞，连麻雀也东南飞了。”
孔雀东南飞固然好，麻雀东南飞也没什么不好。能飞，总是鸟儿健康的一种标志。
二00一年三月十五日下午
(收入《猫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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