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
在春天略微压抑的缝隙里,只听见有人说:“这孩子怎么不哭呀?”我挣扎于浓稠酱汁般的黑色,它们淋着我的双眼、耳朵、鼻孔、嘴巴,甚至皮肤上的毛孔,一切不可控的因素。我看到,五指下笼罩的黑暗离我愈来愈近,细碎的光被夹成细流,逐渐干涸。我慌急了,然后在他与我的皮肤不到一指距离的那一刻,哭出了声,如同一个活生生的婴儿般。从我出生起,我就该意识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爸妈在我还是个小豆豆时,就商讨为我织了顶帽子,上面有五颜六色的花纹,各种各样的图案,他们轻轻地为我戴上。那真是世界上极美的帽子,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相应的,我自竭尽全力成为了他们眼中最优秀的孩子,最值得炫耀的人儿。精心打造的零件,只要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脱了轨。我很快就成长到了适婚的年龄,为了一个大众所认为的门当户对的最佳人选,我结束了自己长达5年的爱情长跑。我依稀记得那人在我说出分手原因后的表情,嘴里像是装了一台电动机,两颊的肉抖动着,连嘴角也跟着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整张脸竟装不下,通过眼眶溢了出来,流出泪水似的东西。“你太可怕了......”伴随着摔门声,那是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那么乖,那么听话,哪里可怕了,他一点也不了解我,爸妈说的可真对。那位最佳人选,我们仅见了一面,便觉得对方很满意,不因别的,只是他的那双眼睛,空洞的把我绞了进去,一下到底,竟什么也没有,就像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父母觉得我们很合适。”果然是很适合的,至少我们拥有着同一双眼睛。再之后,我有了孩子,一男一女,他们优秀的就像小时的我自己,我很欣慰,初次感受到了如同我父母那般做父母的欣慰。“妈妈!”有天,孩子突然高高的举着一张纸向我跑过来,“看这个多像你!”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纸,上面用五颜六色的笔画着奇怪的天空,奇怪的树木,奇怪的花草,还有奇怪的人儿,“你是说这个人像妈妈吗?真的呐,画的真好。”小孩子的自信心是不该被抹灭的,我自认为是个优秀的父母,夸赞他后,就要认真的教给他如何运用色彩。“不是的!”还没等我开口,他又说话了:“我是说这张纸像妈妈,妈妈总是很厉害,什么都会,这纸也很厉害,什么颜色都能在上面画!”我有些颤抖,被他的话吓到了,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得这张纸微微颤抖,“外面飞舞的蝴蝶也很像妈妈呀,很漂亮,身上也会有五颜六色的花纹。”我试图在挽回些什么,我的一生,总不能被一张纸定义了。“不,不,不!蝴蝶是会飞的,妈妈可不会飞。”他说完就欢快地跑开了,留我一人倚在窗前。阳光下的蝴蝶重叠在一起,红红绿绿的借着太阳的光晕起舞,竟让我产生了一丝幻觉,总感觉他们不是在飞,而是驾着风,在驭向远方。我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了那顶五颜六色的帽子,我爬在地上,慌张地翻乱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找不到那顶帽子。多重线交织在一起,我拨开迷雾去看,颜色融汇处,一点点地刻着“听话”二字。我疯一般的跑了出去,脑子里“嗡嗡”的像是蝴蝶在飞。“嗡”的一声,我却真的飞了出去,我听到自己在微笑,看到轮胎摩擦产生的交响乐,雨后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重生的气息,我真的,在飞。“你是谁?”黑到极致的四周,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声音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朦胧中带着一丝混响,“我叫死亡…”我扒开黑暗,看到了一丝光亮。“求求你!求求你!快把我带走!”我大吼着,试图抓住他那根本不存在的白色长袍。他不理睬我,手中却无缘的多出一根燃烧着的蜡烛,越烧越亮,越来越亮,那白色的光仿佛要将我吞噬,他还是在重复:“我叫死亡......”我浑浑噩噩的在轮椅上过完了大半辈子,父母走了,丈夫也走了,终于在我100岁大寿的那天,我也想走了。倒不是因个别的什么具有浪漫色彩的缘由,100岁才完美,世人这么想,父母这么想,所以,我也该这么想。手中的玻璃杯折射出我皱纹横布的脸,我看见自己在流淌,流进小小的白色药片中,融化,分解,重组,我又变成了蝴蝶,五颜六色的蝴蝶。在某个春天,某个午后,有一所被阳光笼罩的房子,那是一座完美的房子,房子里却住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至于何时疯的,无人知晓。只是偶尔听闲人谈上几句,搬进来时就已是那番模样,坐着轮椅,留着口水,头发黏在一起,脸上也布满几时没清洗的污渍,身上却是穿戴的整整齐齐。老太太何时死的,也无人知晓,被发现时就已成了一具干尸。貌似她的同龄朋友之类的人——一男一女——为她处理的后事。几些爱热闹的闲人想凑上去多个谈资,却分明听见那俩人低语着“女儿”。在一所完美的房子,死去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据说她去世时,才刚刚5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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