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才合理

风景里——天上总得有几抹乱云，林中总得有几枝枯木,横墙上总得有几片坍皮,柴门前总得有几个老人和晒太阳的懒狗,这样才会觉得合理。否则,在没有老房子的城市中，不免失衡无定，在一尘不染的居屋里，不知落座何处，在已成为艺术品的菜肴前，无措着箸。

于人于事，何尝不是如此。长者总得有几分偏执，儿童总得有几分顽皮，女儿总得有几分娇蛮，小伙子总得有几分毛手毛脚。一个群体总有那么几个人终日严肃，几个人什么也不在乎，几个人主持正义，几个人做和事佬。一部故事里，总是有几个“坏人”出着各式难题。一生的经历，总是坎坷不绝，好事终须多磨。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合理。否则，没有余韵的诗歌，没有遗憾的艺术品，如同没有黑夜的白昼、没有盈亏的月亮，多么不可思议。龚自珍之诗“未济终焉心飘渺，万事都从缺陷好”即所指。

作为编辑的我，最盼的是有好稿子入彀，可每见逻辑到自己无法下笔删改的作品时，总不觉产生一份难以置信。可当窥得其中几许别字病句时，一颗心方才落下，扼腕道：好稿子，好稿子!这让人想起当年王羲之修改《兰亭序》的故事来，右军非常得意这幅字，只是遗憾其中的几处涂抹，之后又重写十余遍，却都不及原作，只好作罢。几处涂抹并未影响其书法史上“天下第一行书”的判定。

礼器碑、史晨碑、曹全碑、张迁碑，平复帖、丧乱帖、伯远帖、舍人帖，喜欢临帖的我从汉隶无序至晋楷，几年下来也能神会其中的逸情意趣、六合真体来，但只是少有进步。而每有皮毛领略，便是在向内心世界探索时，琢磨出了其波磔冲折间的“不尽人意”。尽管这些可能是大师们在三月三日丽人行中有意穿插其间的几个粗服侍从，几个铁甲力士。在阆苑中，一场潇潇冷雨后，残红缺瓣依然怒放，在布满白荷的藕坑里留一二断肠败叶；在雪泥中着几丫鸿爪，悠悠江面上，寒鸦遽逝烟如织。也许，这正是大师级的合理。

在绝对与相对间,合理选择了相对；在永恒与短暂间，合理选择了短暂；在完全与局部间，合理选择了局部；在笔直与曲折间，在精粹与杂糅间，在神圣与多情间，它选择了是曲折、杂糅、多情!还是龚定庵说得对：“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阙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