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乐生
江南五月是个多雨的季节，面对阴沉沉的天气，我企盼下场透雨，以扫阴霾。昨天真的下了，下得酣畅淋漓。到午后，大雨渐止。天气预报，明天安庆多云转晴。适逢周六，全家约好出游，到武昌湖去。武昌湖位于望江县境内，曾是古雷池的一部分。今天，这汇而为潴，积而为池的古雷池在哪里？沦海桑田，留下的只有这片浩瀚的武昌湖了。记得，上世纪末发大水，我到过武昌湖。那时汪洋一片，分不清哪里是湖，哪里是田，棉花地里都浸满了水，救灾的帐蓬架在大堤上。交通断了，我们乘着机蓬船，“突突”地驶向一个个救灾点，发放大米和救灾物资。大水也让我感受到古雷池的余威。这么多年过去了，武昌湖恢复了她的平静。平静的岁月，也是消磨好时光的岁月，每年到鱼码头，看武昌湖的鱼获，品品武昌湖的正宗大甲蟹，是不错的选择。自从武昌湖大桥拦腰从湖中间穿过，由安庆到望江县城的路好走多了，武昌湖也从此被分割成东、西两湖。当地人喜欢称东边的为下湖，西边的为上湖，虽然这上湖和下湖水域相连，但镜象却大不相同，上湖空阔浩渺，下湖妩媚动人。其实，下湖以前也叫青草湖。青草湖，顾名思意，青草覆盖的湖。文友俊平在《武昌湖笔记》里，对五月的下湖，是这样记述的：“下湖的蒿草因雨水的到来，显得愈发葱郁与茂盛。”文中，他对这一湾湖水、半湾水草情有独钟，写尽了湖草一年四季的轮回消长，寄托了自己的期待、喜悦、耽忧和感伤。说起这下湖，北依赛口镇，南邻青草湖农场，本来是与南北两面的漳湖、焦赛湖相连通的，解放后望江人围湖造田，挑堤建闸，根治水患，修成了今天的这个模样。下湖不管是在围湖造田时，还是在退田还湖后，从不改浅湖沃土、水草丰美的习性。当你站在下湖的堤埂上，沿着绵绵圩田向远方望去，这哪里是湖呀，简直就是一片广袤的草场。我们从望江六户村，走进五月的下湖。村村通工程真好，小路穿过一片林地，走完圩田就到了下湖的岸边。岸边杨柳依依，隔水相望是望江六户人家，那不过是在近湖矮埂上打桩盖起的小渔村，二、三层小楼，芙蓉花开，蒹葭采采，在水一方，家家楼下都泊有代步的小舟。望江六户，在他们爷爷辈时就因逃水荒从苏北来到雷池镇，以后又搬到这里，一晃三代人，这里成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以下湖为家，但门牌上仍写着“望江县雷池镇六户村”。他们平时养鱼养蟹养龙虾，养鸡养鹅养大雁，近年又办起了农家乐，成了望江县发展生态旅游试点村之—。下湖不仅因是候鸟的天堂而闻名，还因是水上人家而美丽。这里早已成了我们这些周末下乡休闲的人们、旅友、背包客和摄影家们常来的地方。只要打开博客，那些美仑美奂的水乡光影就会呈现在你的眼前，那些欢声笑语就会从视频中传来。岸边早已有小船等候，那是事先联系好接我们进村的小樊，憨厚的小伙子笑迎着问，你们是先进家，还是先游湖？先游湖。小樊为我们架着船，沿着水道，驶过近滩水草密布的区域，驶进广袤的荷田，船后留下一条长长的羽痕，那是小船在光洁如镜的水面上刻出的美丽花纹。进入荷田，也就进入到一片清凉的世界。近万亩的野莲蓬呵，香清益远。此时，荷叶铺张，簇簇拥拥，小荷亭亭，净净植植，其间还飘浮缠漫着菱角和芡实的藤叶，嫩黄、青绿、红紫，色彩斑斓，在柔软如绸的水面上，绘制出锦绣的图案。小樊随手拉起一支刚露头的小荷，下面就是一条长长洁白的藕心菜；小樊又扯断一根苇茎，剥开里面的嫩心，就是我们喜爱吃的高儿菜。小樊许诺，等秋天来，带我们摘莲蓬，采芡实，吃菱角。荷田上空鸥鸟很多，它们不时在蓝天白云下飞翔，又不时冲向荷田水面捕食。“看，那里有它们的窝！”小樊说着，就带我们驶进一片浓密得扯不开的荷田，指着荷叶间用苇梗水草搭建的小巢说：“鸥鸟的窝。”嗬，每个窝里还有二、三枚形如鸽蛋大小的鸟蛋。他把蛋拿了出来，放在水中看沉浮，以判断是否孵过。这时鸥鸟妈妈在头顶上不停地上下乱窜，着急地叽叽乱叫。小樊收住浆，让船在荷田里徐行，他指着鸥鸟说：“这些都是害鸟，我家放养的鱼苗都被它们吃光了。”小樊又指着不远处水草深处那一堆小草堆说：“那是乌鸟的窝，它总是用草把蛋盖好。”他掀开湿草盖，里面果然有三个鸡蛋壳颜色的小鸟蛋，他也随手拿了起来说：“人只要动了乌鸟的鸟窝，它们就不会再来孵小鸟了。”这些细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更让人心疼的是，不少水鸟窝里的蛋都被水蛇吃掉了，只留下几个空壳壳。荡舟下湖，荷风送爽，听小樊讲水上故事，趣味盎然。小樊说，再过一二个月，下湖就更热闹了，几十只，上百只各类鸟儿都来避暑，常见的有燕鸥、黑水鸡、灰喜鹊等，还有少量体型十分漂亮的水雉。到那时，黑水鸡的幼仔不出一个月，就能在鸡妈妈的带领下，自由自在地在湖中畅游了。灰喜鹊喜欢在枝头唱歌，而长着白色小辫子的夜鹭则在傍晚时分出来溜湾……盛夏时的武昌湖简直就成了鸟儿们的天堂。小船从广袤的荷田驶出，回头看那五月的下湖，一片碧绿，勃勃生机。而隐现在绿色湖面后红瓦白墙的小渔村就是这一片水域的守望者，他们长年保护着下湖湿地，小心呵护着大地的这叶“肺”，希冀常绿常新。船进湖已经很深了，湖中两排围网的栏杆，阻止了我们继续前行。围网栏杆边，有巡查围网的小船，也有值班看渔场的机蓬船，船上还安了红外夜视仪。我望着围栏那边的水域，浩渺汪洋，直达漳湖，心想，那可是望江的鱼库粮仓呵！小樊以为我想过去，说：“那是青草湖渔场，国家的，到年底才收网捕鱼。到时撤了围栏，船就可以过去了。”当船转身准备返回时，一只白色的鸥鸟从围网的栏杆上突然飞起，越过我们头顶，越过荷田，向渔村养鱼塘方向飞去。我们绕过荷田，沿着水道向六户村划去。此时，艳阳当空，下湖一片灿烂。不过，越近湖滩，水草越密，水藻越稠，因自身的腐败，也出现了富氧化。小樊说，这一块水域就无法养殖了，只有等冬天一过，这些草在湿地里枯死了，腐烂了，来年，水就会变清了。不一会，就到了小樊承包放养黑鱼的湖塘。因雨后初霁，荷叶上水珠滚动，水中小虾乱蹦，正是黑鱼苗儿们争食活虾的好时候。这时，只见满塘上空都是虎视耽耽的鸥鸟，它们也不顾有人在旁，叽叽喳喳，轮番俯冲，捕食黑鱼苗。有意思的是，就在黑鱼宝宝们危急时，你可以看到老黑鱼跃出水面，与鸥鸟争抢鱼宝宝的壮观。我问小樊为什么不管，小樊只是无奈地摇着头。女儿说：“这就是'物竞天择’！”当我们弃舟登上小樊的水上人家时，满屋的菜香、饭香，还有阵阵的桅子花香，已飘散在湖面上。《武昌湖的五月》的腹稿中似乎还有一个结尾，想想大可不必，还是盛夏或是秋天再来吧。
作者简介
顾乐生，男，1945年5月12日出生于重庆，主任医师，2001年加入安徽省作协。曾在《清明》、《安徽文学》、《名人》、《诗词月刊》等杂志和省、市报纸副刊发表散文外，已出散文集二册《舟行记》、《海石花》。《我的母亲》曾获省散文大奖赛优秀奖，《陈独秀墓园随想》获省文学院散文三等奖和全国第三届散文大奖赛三等奖，并收录于《可爱的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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