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醒来，沉溺微澜

一梦醒来，不一定是早晨。黑夜深深，微澜不惊。

曾几何时，梦这种多半与精神疾病有关的脑思维活动变得高大上了，成为了瞩目或伟大。于我，这玩易挣不脱，赶不走，一直折腾着，黏黏糊糊地污染着我的身体和心灵空间。

此时此刻，我站在梦阱沿口。雾霾重重，没有月色，没有星光，窗户看上去就是一个通往黑暗的幽深洞口。

尚无天明迹象。思维越活跃，越感受到一种近乎绝望的沉，沉，沉。

经验说：聪明的选择是继续睡或装睡。但我做不到。挣出噩梦再睡时，很可能是更漫长、更洞穿心灵、更惊心动魄的噩梦。

十分佩服那些擅长做各种美梦的人。他们是人类当然的强者。不管现实多纠结，境遇多尴尬，逢夜深人静，于造梦软床幽入舒心美梦之中，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毕竟，睡眠是人生的另一半，美梦人生当不输任何美好的现实人生。

噩梦连连就另当别论。暗夜沉沉，越难以入睡，头脑越清醒，美梦越难求。

何况对于不善做梦的我而言，求美梦比登天还难。

我这个人，年轻时正心歪心闲心散心操心太多，患过神经衰弱，通常会很清晰地记得梦境，尤其噩梦。人物、情境、情节、细节、故事，丑陋、善恶、喜忧，与现实经历一样真切。我在梦里跟在现实中一样，也能坦然去面对一切、应对一切、解决一切。只是记忆中完全没有美梦。那些关于爱、关于光荣和梦想的一切，在现实中还是有的，却从来不在梦中发生。一梦醒来，能记得的，全是噩梦，越噩记忆越清晰。

噩梦中的经历，常常是过去经历过的故事演变而来，明明在现实中都非常顺利、圆满、开心，甚至充满骄傲、自豪，累累伴随着充实的成就感，结果，一发生在梦里，就充满完全相反的缺憾、纠结，仇恨，满是难言的痛苦。

也有这样的时候，一梦惊醒，心惊胆战，抚膺平息，翻身再睡，黑暗幽深，同样的梦情节继续，故事新编，不可遏止。梦连篇累牍没完没了的时候，梦就成了陷阱，成了无底洞，躺在床上，如临悬崖、深渊，心惊胆寒，遂不敢再睡，企望天明，而通常，天明尚远。

这梦醒来，就是这个样子。已经连续两次陷入同一个梦里了。

上次是溺水，很黑很深的水，也不知是什么水，总之是窒息，呜喂呜喂下沉，憋到醒。这次是爬漆黑的管道。如果是畅通的管道，有没有出口，有没有光，都没有关系，只顾往前爬，能够往前爬，也没什么，总会有出口的，总会有光的。但是不能，前面没有出路，也没有退路，最惊悚的，是断了，断绝了，身体下坠，坠入深渊⋯⋯

不由不醒。在同一个梦中，先后两次三次坠入深渊，这种经验带来恐梦症就不奇怪了。

唯一的办法是：不睡。永远睁大眼睛，直面白天和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