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入选作品:黄河边的青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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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边的青春往事

肖国武
深冬时节,寒意正浓,我站在黄河岸边,看到了青碧色的黄河水。河岸高处是一片一片的芦苇,望去满目尽是枯黄,竟有些蒹葭苍茫的意境,撩动着过客的心弦。树下石子小径,铺满了枯叶,一层又一层。这里是我们当年经常散步的地方。
多年以来,总有各种原因和机遇让我回到这座城市,然而每一次到来,我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惊醒了迷梦,掀起了伤痕。今天,我又来到这里,这是我青春的故地,装载着满满的回忆。这里有我迷茫的青春和绚丽的梦想,甜美与苦涩交织的难忘时光,如今留给我更多的是岁月的沉淀,还有一缕深沉的感伤。
很多故事都发生在黄河边上。大桥之下,当年就已经开辟成了滨河公园,我和她,经常会在学业之余,从学校门口乘坐公交车来到这里。我们在河滩上手挽着手散步,光着脚丫子追逐,蹲下来挖沙子、堆城堡,开心得像两个小孩子。我有时也会很调皮,在没入水中的石头上跳来跳去,一时无法站稳,摇摇晃晃地,还好没有掉下去。我对她说这是玉树临风,她对我说这是弱不禁风,水面上荡漾着欢快的笑声。
晚饭之后,我们会顺着排洪沟一直走到黄河岸边,日暮黄昏,暮色苍茫,站在河岸上,我们观赏橘红色的落日,还有那远处隐隐约约的苍山。河岸对面传来悠扬的萨克斯,是一曲当时正流行的凯丽金的《回家》,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也是我们共同的追忆。然而物非人亦非,早已找不到当年的模样,唯有留在心中的记忆,还是那样的清晰可见,宛如昨日,犹在眼前。
曾经有一个夜晚,月色皎洁,天空明净。如今我已经记不清,因为什么缘故惹她生气,但我依旧能够拉住她的手,拥入怀中,并向她表达心意。那应该算得上是一次誓言吧!因为我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我们依旧在黄河边散步,手拉着手,心连着心,那一刻,夜色是那样的美好。
进入曾经的校园,没有年轻时的欣喜与怀念,有的是时过境迁后的亲切与沉重。寻找当时的宿舍楼,楼号也依旧没有变换,还是那亲爱的五号楼,还是那亲爱的312室的窗口,多少同学情谊,多少欢声笑语,此刻隐约透过窗户,在楼前的空地上方飘荡。楼前的开阔场地,两侧的青松依旧,中间的花坛如故,曾经同学们抱着书本、拿着饭盒来往进出,晚饭后则是打羽毛球的理想之地,还有同学抱着吉它在草坪边上弹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神采和纯真的笑颜……然而此刻,这里却是萧瑟冷清,空寂无人,不禁让我黯然销魂,独自神伤。
道路在这儿形成一个直角转弯,一直通到了安宁路。就在转弯处,路基下面是一片平房,房顶与路面齐平,我依稀记得当年这里是一片小树林。那是一个夜晚,我和她从街上散步回来,月色朦胧,她问我路下面是什么,我认真地说应该是种的什么树吧!她故作神秘地说,是不是种着很多人?她吓唬人的模样至今还让我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穿过大路,我来到培黎广场,广场已经大变了模样。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旁边角落里一堵石砌的墙,上面镌刻着“培黎广场”四个大字,落款为楚图南,是著名的文化大家,我当时就非常钦佩。至今我仍然保留着一张照片,背景就是这堵题字的墙。照片上十九岁的我,一张青涩、稚嫩的脸,眉宇之间露出几分单纯和英气,追求个性留着长发,上身穿一件白衬衫,系一条银色领带,双手插在口袋里,很帅气的样子,在这儿我留下了永久的青春记忆,那是我在上学期间第一张寄回家的照片。
广场西侧当年还是经管学院和石油技校,我曾经和同学去过几次。学校旁边有一条小巷,一直向西延伸到达另外一个学校的院落,那儿是所有故事的起点。当年学校临时在那儿借用场地,新学期开始,新生入校,过了几天,学校便组织同学们到校总部参观,并在大礼堂前拍了集体照,那里有所有人的面孔,一张张纯真的笑脸是那么灿烂。时至今日,这是我唯一一张留下她影像的照片,那里面有她清秀而纯真的容颜。
就是在那所院落,我和她逐渐熟识,逐渐亲近,教写作的老师曾问过她的名字,我才知道是她父亲从《易经》中给她取的。我们相约一起打乒乓球,一起写毛笔字,在教室里下了半晚上的围棋而差点被追究询问。她为我煮鸡蛋面,叠千纸鹤,她送了我一张书签,上面写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用易拉罐做成风铃挂在我的床头,还送我一幅手工画,上面有碧海蓝天、海鸥飞翔,画面中心是“傲凡”两个隶书大字,那是她给我的赠言,也是对我的评价,是特意请书法家同学专门写的,她拓下来之后精心制作而成。我那时知道,她是最懂我的人。有一次她身体有小恙,卧病在床,我用几天时间给她读完整本的《孤星血泪》,之后每当心情不好想要得到安慰的时候,她总是模仿人物的口吻说:“皮普,给我加点肉汁吧!”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我的艾丝苔娜。
她爱心泛滥,在校园里养了两只小鸭子,我陪着她一起细心照顾,分享快乐。后来小鸭子不幸死去,我陪着她一起伤心,并耐心宽慰她。校园后面有农田,有果园,还有一条悠长悠长的田间小路。傍晚时分,我们去散步,就在那条小路上,月色朦胧,清幽寂静,我鼓起勇气轻轻拉起她的手,那是全身触电的感觉,那是初恋甜美的感觉,那是人生唯一独有的感觉,那是一种终生难忘的感觉,那一刻,我与她心相通,情相连。此后的日子阳光灿烂,我陪她去幼师找她的姐姐,陪她到省政府找她的姨父,又一起到她的姨父家作客,那时的我第一次坐上了小汽车。我心血来潮,夜半时分要带她去黄河边看景,无奈校门已锁,我带着她要翻校门,她也真行啊,竟然翻了出来,紧接着一路狂奔,一路欢笑……翻越校门的经历不止一次,另有一次我们跳出之后,我在前面昂首跑,她在后面埋头追,跑了一段,我突然停下来等着她的到来,她没有意识到,一个猝不及防撞在了我的怀里,我还清晰记得那一头秀发闯入胸前。她竟然被吓了一跳,那次是真的吓到了,还好她马上反应过来,两个人即刻又淹没在笑语之中,声音在宁静而悠长的小巷里游荡。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的时光却好景不长,她想要终日厮守、天长地久,我却想挣脱束缚、追求自由。我毁掉了她送的手工画,多年以后,我为此痛心不已。幸好还留下“傲凡”两个字,我觉得这是对我最准确最深刻的评价,此生再也没有能如此了解我的人了。后来我面对记忆着我们故事的物件,常常伏在床上痛哭不已。多少次在梦中苦苦寻找,却怎么也寻找不到,我知道,今生今世就这样彻底地失去她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之间毕业了,大家都各奔东西,我回到故乡参加了工作,后来得知她仍旧留在这座城市。在这许多年间我也多次来到这里,甚至经过一番寻找又见到了她,然而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发现我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只能让岁月见证:我和她曾经一起走过。
天空依旧不甚明朗,天色也渐渐昏暗,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歌声:我们在这儿欢笑,我们在这儿哭泣,我们在这儿活着,也在这儿死去。我们在这儿祈祷,我们在这迷惘,我们在这儿寻找,也在这儿失去……沙哑的歌喉唱尽了苍凉,悲伤的旋律在耳畔回响,这一时刻,我踏上了回归的道路。
青碧色的黄河水依旧静静流淌,水面倒映着一轮落日,渐渐显出朦胧与凄迷。一条黄河穿过一座城市,一段往事勾起万千思绪,故地重游,往事历历在目,但这不是过眼云烟,也不会随风而逝,多年以来我不敢碰触,因为那是内心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那儿满满都是伤痛与血泪,此刻才有了些许坦然与平和。今日之行,对我而言是一次洗礼,洗去心头的重负;也是一次祭奠,祭奠早已远逝的青春,祭奠懵懂迷茫的初恋,祭奠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美好与忧伤。

作者简介:肖国武,祖籍甘肃金塔,任教山丹一中,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词之友》《当代诗词》《陕西诗词》《中国乡土文学》《散文百家》《张掖日报》《甘泉》等刊物,有作品入选《2019年中国诗词年选》《北国作家》等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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